隻是……不知是抱人時太過用力,弄疼了望枯。
還是另有其錯。
總之望枯定是心中有怨,他也嘗盡被冷落的滋味。
風浮濯隻好道一聲,但憑發落。
風浮濯回溯始終,仍舊拿起避重就輕的本事,雖雙目已看不見,卻朝向望枯的方位:“我怕吓着人。”
望枯兀自坐回她的長椅,晾着風浮濯站在一邊:“倦空君說的是誰?總之不是我,我未化人形時,比今日可怖多了,眼睛往頭頂飛,鼻子長在下巴上……倦空君既然位置都是對的,為何要怕這些呢?”
風浮濯長歎一聲:“……”
終是惹惱了平日心性最好的望枯。
他不自覺卑躬屈膝,骨子裡的奴性,塵封已久,在她面前卻又有着落。
風浮濯虔誠以待:“望枯想要如何罰我?”
“……沒想好。”望枯實誠得很,“之前的恩怨早就一筆勾銷了,今日這次是倦空君貿然行事,平白無故奪走我唯一可死的路徑,若是我哪日想死了,麻煩您助我一臂之力,如何?”
風浮濯又歎,歎她耳根太軟,不該單憑三言兩語就給他好臉色看:“望枯,什麼都可行,唯獨這個不可。”
望枯:“倦空君說的,我想要如何就如何,殺個無關要緊的小妖怪而已,不至于毀了仙途的。”
風浮濯:“仙途毀了也無妨,隻有……”
你,望枯。
他也想不明白為何始終不放下。
既不算動情,又不算伯牙絕弦。但他不敢說出口,既怕給望枯增添負擔,又怕多說一句會罔顧師門教誨。
大抵是,望枯是如此的獨一無二。
若是過去的自己,正是想要她一半……不,萬分之一的無畏。
辛言打圓場:“望枯,他是你的救命之人,不必如此蠻橫無理。”
柳柯子添油加醋:“望枯哪裡蠻橫無理?辛言宗主應當知曉,是貴客不聽在先。”
望枯跳開座位:“罷了,無禮就無禮,趁着今日還未過去,我先回上劫峰領罰了。”
風浮濯微微偏頭:“……為何要領罰。”
望枯:“因我身處十二峰,做什麼都是錯。”
此話給衆人當頭一棒。
偏偏有人被罵,也樂在其中。
休忘塵:“并非什麼都是錯,你隻是……”
望枯打斷,卻并未駐足:“隻是我太弱了,活該被你們欺淩。”
休忘塵失笑:“望枯……是恰恰相反的。”
可惜望枯聽不到。
風浮濯跟了出來:“我要去何處罰。”
換作從前,望枯會聳聳肩“倦空君随意即是”,但換作今日,她隻覺多此一舉。
一粒火星子,訇然燃起。
望枯:“倦空君莫要再管旁人事比什麼處罰都要好。”
風浮濯心上一疼,到底為何——她連狠話都說得這樣收斂。
風浮濯:“望枯,我明白,這是最後一回。”
以後,若無望枯一聲首肯,他再不現身礙人眼。
若又犯“救濟天下”的病,大不了自瘸雙腿。
望枯挪步更快:“……倦空君随意即是。”
終是,由他哄着、或者騙着,再次故技重施。
……
柳柯子回了上劫峰,人靠躺椅,昏昏欲睡,煞有其事地一頁頁翻看宗律。而下方跪地之人,是為望枯受罰的風浮濯。
江過幾重,沙礫傷月。
柳柯子:“妄自行事……該如何處罰好呢……”
路清絕與一衆同門站在一旁,餘光瞥見望枯的身影:“蒼寸,你沒看到……他那時,就乘着這樣的月,擋着那張古怪的臉,旁若無人地抱住了望枯。”
蒼寸是因養病才未見這樣的大場面,一邊含恨,一邊慶幸:“這……他……我……唉!我說話難聽,還是不說好了!怪不得師尊氣得這樣狠,誰當我面搶我女兒!不打得他暈過去是不會停的!”
路清絕:“我就想不通了,這倦空君到底什麼意思?”
蒼寸啐一口:“這還不明顯呢!”
路清絕搖頭:“我總覺得不止那麼簡單。”
“一經提點,忽而就有了着落。”一片桑葉落在頁中,柳柯子輕笑,“不妨就……‘再會幽冥’罷,如何?”
抽氣聲此起彼伏。
“沒聽錯罷……就這麼點罪,至于讓‘幽冥’重出江湖嗎?”
“還需問?師尊當然是故意的啊!”
“這算完了,你們誰不怕夢魇誰跟去看罷!反正我是不敢看了!”
望枯若有所思:“師兄們,這是何物?”
“我也不曾見過!隻是聽聞,幽冥坐落上劫峰的山之腳,誰入了裡頭,就會将他的一魂一魄都抽離出來,受盡疾苦後再返回身中!”
望枯啞然:“……”
風浮濯不由叩首:“……多謝。”
贈苦于他,留情于世。
未讓望枯遭到此罪——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