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浮濯先推門去,留望枯在屋中換衣。樹下站着好些人,歸甯同門、上劫峰師長、幾個有些面熟的宗主,還有為他殚精竭慮的弋祯法師。
休忘塵一改從前,笑意驟減:“弋祯法師,人兒帶來了,弋祯法師不必心憂,十二峰是吃不了人的。”
弋祯法師見了風浮濯,暴跳如雷:“倦空!這是何地!你昨夜就是跑來此地嗎!讓佛門六十一人連夜找你!你該當何罪!”
風浮濯卻站直了身,充個正氣門将:“倦空知罪。隻是來者多為男兒身,女子在屋内,恐是多有不便,我且在此地守着,待她一切收拾妥當了,我便跟着下來。”
弋祯法師臉都綠了:“……你、你再說一遍。”
十二峰的弟子贊歎他君子作派,倒是幾個歸甯的同門師姐弟卻少見多怪,俱是不敢多問。這時,一個國字臉、炯目凜然的佛修站出身,卻難以置信。
“倦空師兄,您昨夜,都與一個女子共處一室?”
風浮濯:“正是。”
弋祯法師痛心疾首:“倦空!你可知說這話的下場!”
風浮濯:“倦空明白。”
自始至終,他都淡然處之,再無第二神色。
倒是身後門開了,探出一個東看西瞧的腦袋,又将風浮濯扯走一臂。
望枯墊腳耳語:“這根綢帶,我該耷在手臂上,還是系在腰上?”
裡三層外三件,繁瑣之至。
風浮濯聽着聽着,就随她去屋中,順勢将綢帶奪了來:“腰帶。若是不會,我來?”
望枯攤開兩臂:“好。”
風浮濯躬身在她柳腰纏了一圈,專心當起貴女的貼身奴仆。
外頭譏诮聲不斷,為首的,當屬那日因一記紅痕,将風浮濯害去籠殘浮屠的出頭鳥,少時被丢在佛門,後又煉成佛修,卻無大作為,法号為“鴻哀”。
鴻哀:“各位!窄縫後兩個人在卿卿我我!還不知把門關緊了!當真沒臉看!”
萍罄埋下頭:“……那你還看什麼!”
鴻哀:“是倦空君不檢點在先!做也做了,憑何遭不住罵?”
“遭得住,諸位請便。”風浮濯推開門,木長梯走一步,響一聲,正想着該從何處找個榔頭修整一回,就回身向提裙的望枯伸手,“慢些走,來。”
路清絕牙癢了:“又不會走路了是麼!還要人牽!”
望枯不滿:“……分明是倦空君想要我牽。”
風浮濯看她遞過來的手,思忖一晌,隻是用虎口輕輕包住了腕心,順接話茬:“确是我想。”
路清絕:“……”
蒼寸唏噓不已,俨然一副“早知今日何必當初”的過來人神色:“清絕,我早和你說過了,少管他倆的事兒,是你不聽。”
柳柯子少有沉住氣了,待到兩人站在身前,才皮笑肉不笑:“倦空君這是何意?依稀記得,你上回說過,若是不得召見來此十二峰,是要剔了淨骨的。”
弋祯法師緩緩看向口出狂言者:“……剔淨骨?”
風浮濯先答一,再答二:“我并無它意,隻是怕她摔着。而上回千金之諾,我始終牢記于心,今日回歸甯,定會立即履行。”
柳柯子嗤笑:“倦空君一言九鼎,我信得過。隻是,她又不是不會走路,需你惦記麼?再者,便是摔了,又與你何幹呢?”
風浮濯斬釘截鐵:“與我有關。”
“我是個粗人,說了哪裡不對的,諸位貴客莫要怪罪。”休忘塵一手扶肩,腦袋跟着靠往這一邊,悠悠發話,“隻是,若與你有關,豈不是已與望枯,共赴巫……”
望枯大步流星,又給休忘塵一巴掌:“休宗主明知話說得難聽,卻管不住嘴,說出來不讓旁人好過。而這一巴掌,是我替巫山打的,巫山絕非為男歡女愛而生,更是瑤姬殿下的帝陵、百名妖怪的家。真做了何事,我一妖做事一妖當,牽扯巫山做甚?”
風浮濯微怔:“……”
衆人倒吸涼氣,蒼寸想拍手叫好卻不敢,隻與路清絕悶頭笑。而這一回,席咛也擡了頭,眼中留有幾分贊許。
休忘塵不覺疼,還昂着頰上火辣辣的勝果,倨傲而瘋癫:“說不打卻還是打了……望枯,你到底是太心善了。”
望枯不願當這善人,面色稍陰:“那是當然,休宗主的臉皮這樣厚,也就隻有我還願意打,旁人可沒這好心了。”
休忘塵颔首:“那便多謝了。”
蒼寸沒忍住捧腹大笑,找弋祯法師揶揄:“哈哈哈哈!您也看到了,我這師妹很是受人喜歡,倦空君雖好,但未必排得上号!您要不今日将他帶走,這事兒就再次不了了之了?”
風浮濯一語橫出:“不可。”
弋祯法師心下不安:“你還想做何事?”
風浮濯跪地:“我已釀大錯,淨骨需剔。”
登門入室,鴛鴦戲水;同床共枕,密不可分。
如此,與登徒子并無不同。
他叩首天地,風卷綠茵簾。
“倦空願被佛門請離,再求娶望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