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寸當了這回昧着良心的惡心人:“哎喲,清絕,你護師妹心切也不能錯怪休宗主呀,快把劍收了,莫要旁人以為我們是打打殺殺的壞人呢……休宗主,您大人不記小人過,我便替師妹,謝過您了。”
他想,若是休忘塵還不領情,就演一出扇個巴掌賞顆棗的戲碼——要知道,休忘塵可不敢糊弄。
路清絕不情不願收回劍,看着休忘塵的眼,隻覺可笑,可恨,不可敬。
旁人如何他無妨,但休忘塵明擺着就是拿望枯當掌中之物。
——十成裡,有十一成害人害己。
而後,一灰煙以蛇形抖步,縮入忍冬樹根下隐沒。蒼寸以為是樹影,或是看花了眼,直至将屋内人清點一番,一拍腦袋,才後知後覺。
方室三面都充斥着他的叫喊:“萬苦尊……跑了!”
桑落抱臂走出:“跑了就跑了,休宗主也不覺有撼,你急什麼?”
蒼寸:“……”
還真是。
休忘塵回頭:“桑宗主,人無完人,何必如此揶揄我?再者,萬苦尊神出鬼沒,他要走,誰也困不住,一時半會兒是不會再來了。”
他含笑依舊:“不過,巫山令才至一日,便被我攪亂,我行了錯事,自當認栽。聽聞,妖界遊風城有個名動三界的酒樓,我自掏腰包請客,不知諸位買不買賬?”
一聲破冰:“敢問休宗主,可是晖卮軒?”
休忘塵:“自是。”
另一人高舉手:“我也想問,可能飲酒?”
休忘塵歎惋搖頭:“在外飲酒,有違宗律……但我違師德在先,若是你們今日喝了幾斤,我就擔幾斤的責,如何?”
霎時,笑語連連,雲銷雨霁。
“買賬買賬!”
“走走走!休宗主話已帶到,那自然要喝個盡興了!”
可望枯深思不熟慮。
萬苦辭并無不跑的緣由,他來此地隻是報個私仇,何故與十二峰結敵?換言之,休忘塵的心思又何曾在他身上惦念過?
他如此大動幹戈的“巫山令”,當真是為她望枯定的?
……
遊風城,謂之妖界京都。
是風留不住,于是遊走在五界山巒,飛鳥銜來一口胡桃無意栽下,百年成蔭後,結成稚嫩的青果,果熟落地,正中一隻鬣狗的頭,炸開酸汁。
它一口口吃着,當即化人,渾身赤裸。他看着高聳入天的樹,暗自起誓,要忠守它一世。
再然後,鬣狗跑去人間。青磚怎麼砌,胡桃樹周遭的泥地就怎麼壘;高樓大廈怎麼建,他就一磚一瓦造出比這更氣派的;水渠如何鑿,他就手腳并用,蹄子爛了,便用犬牙去啃。
盡管,這些坍塌了千百次,但他也锲而不舍了千百次。
——這些,都是妖界口口相傳的遊風城佳話。
無論真假,以胡桃樹為心,商業城畫弧的“遊風城”也早已問鼎于世。
白鹦鹉背着“玄武箧”随遇而安,前者說書,後者吞了戲台,掀開殼子就能高朋滿座。九尾狐開了間“榛賭坊”,前者折了三尾,圖個“六六大順”的彩頭,榛子精的數以萬計個果實都化成了一間房,可包攬五界賓客,絡繹不絕。
一條浪裡小白龍就更不同了,從兩畔商道裡搶出一半用己身做水路,牡丹花妖趕着年初,撒着紅花瓣,增添紅火。陸路有送貨的急馬、騾子哒哒狂奔,水路有□□、蚍蜉,躍過“鯉魚躍龍門”的牌匾。
各司其職。
而别淺,身子都站在這隻有黃昏後才開、一日隻納入三百人的晖卮軒門前,卻仍是怒斥。
别淺:“這算哪門子鯉魚躍龍門!山雞也想攀鳳凰了?”
不曾想,剛好被擦肩而過的山雞妖聽到,還狠狠啄了他一口。
望枯:“……”
八百個弟子共來晖卮軒,不說吵翻天了,剛至妖界大門就足以到道回府。休忘塵将些許弟子們裝入“杳夜囊”中,既可圖清淨,又隐了人息,當真蒙混過關去。
待到真真正正入了晖卮軒,修士們從小小錦囊裡跳出,把蝾螈妖精吓得要撐開了綠豆眼,大嘴仰天。
蝾螈姓“容”,正所謂有容乃大:“你們這是……”
休忘塵笑吟吟,放了兩袋鼓鼓囊囊的大包袱:“容掌櫃,一袋妖石,一袋活着的蚯蚓、水蚤,還請笑納。聽聞您忙着在生意場上沉浮,許久沒能吃新鮮的,休某便自作主張帶來了些。”
容掌櫃垂涎欲滴——卻是看着他的臉。
容掌櫃:“你倒是清楚我……但我好似不認得你呢?”
休忘塵:“這回認識便是。”
容掌櫃心花怒放,稀裡糊塗地派了青蟲店小二,将他們護去頂天之層。
休忘塵功成身退:“走罷。”
晖卮軒有三十層,彎彎繞繞時,望枯盯着休忘塵的背影,總算得來他放慢的步子:“休宗主也操縱了容掌櫃麼?”
休忘塵索性駐足:“誰同你說,我什麼妖都能操縱了?這麼些年,也就唯你一個藤妖罷了。”
望枯蹙眉——
他終是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