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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夢未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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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進“青珠房”,何處不應景。

入目,先是一幕珠簾,朦胧了内裡。偌大的屋子中,四面環風,隻因此地還延了幾寸長的露台,剛好可見一處綠波湖泊,荷葉舉薄霧,正是“青珠”的由來。還分設兩床,一東一西,飄揚藕色紗幔。

甚至細看,桌上陳列一對石獅金樽,也是銜着青色蚌珠的。

“行囊已讓小厮搬上來了,煩請二位清點數量,若丢了何物,小店會如數奉還的。”沃元芩輕車熟路,像是早已将此話默背于心,“還有事宜,可拉一下門口這根繩子,小店奴仆将會前來幫扶。也請莫要拘謹,入夜後,前來接應的都會是姑娘。好了,我便不打攪了,二位請便。”

天衣無縫至此,惹人無從招架。

望枯:“慢着,房錢還未給呢。”

沃元芩笑意漸濃:“我們沃家,向來看重情誼,二位姑娘面善,便兀自抹了房費,權當結交好友了。”

曉撥雪沉吟:“……”

望枯坦言:“沃老闆是生意人,自當另有所圖。”

沃元芩都要離去了,聽罷,不由駐足:“哈哈哈,姑娘是個明白人,可我的結交之心,也并未有假。”

望枯油米不進:“結交好友,可不是用錢财權衡的。”

“此言甚矣,是我狹隘了。”沃元芩笑着作揖,“姑娘深得我心,我也報之敞亮話好了。”

她不遮賞識之色:“姑娘說我多疑也好,生意做得多、虛情假意也罷,我隻怕姑娘本事卓群,又來路不明,今夜若出了岔子,定會攸關小店存亡。我便想求着姑娘,留我幾分薄面……倘若是說錯話了,我先給您賠個不是。”

望枯抱起一袋銀兩,往她身前放:“沃老闆管的了我,卻管不了旁人,若真怕今夜在那些貴人面前出了岔子,不接客便是,何故這樣大費周章?我看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姑娘,給多了。”沃元芩笑意不減,躬身拿了三錠銀子,這樣胸有成竹的狐狸模子,真真與休忘塵如出一轍,“這些,足夠二位住整整四個月了。”

望枯洩氣:“沃老闆如此聰慧,卻也有意裝傻,這世道就是不能說真話麼?”

沃元芩行至門旁,又笑歎一聲:“我也想問,但我隻是個俗人,極為貪生怕死。姑娘需知,哪怕商賈之盛,也終不敵權貴的。”

望枯認真道:“腰纏萬貫了也要忌憚權貴,到底何時是個頭呢?”

沃元芩失笑:“沒有盡頭罷,我一介凡人,想行之事太多,斷然沒有姑娘一半灑脫。”

望枯還在冥思苦想:“莫非,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興許是罷,”她順口一答,卻也就此合上了門,“來日若還有空閑,我定會再尋此地交談,今夜已深,願姑娘們好夢。”

她一走,門前門後都無聲息。

曉撥雪遲遲才開口:“她沒有仙人根骨,隻是凡人,卻好似能識破我們的真身。”

“看出又何妨,她好似也并無法子,”望枯去闌幹處栖身,恰逢燈火熹微時,沉思良久,“師尊,人生而便是既定的麼?”

曉撥雪立于她身側:“生辰、死日、嫁娶、子嗣,哪怕偏離定數裡,也大多不會相差太多。即便入了輪回,要想投身去好人家、享清福,也看功德深重。”

望枯肩頸松懈:“那神仙與妖怪呢?”

曉撥雪直言:“都不受此限。”

望枯蓦然一笑:“怪不得她們總是想得這樣通透。”

曉撥雪:“是啊。”

明知是被推着走的,卻要力争上遊。

哪怕兩手空空也義無反顧。

此夜磐州漁火,有魈魈風聲。

人怕,鬼亦怕。

……

曉撥雪見望枯疲憊多日,便燒了一湯池的熱水,讓她小眠半宿。

望枯裹進被褥裡,隻探出一顆腦袋:“師尊下了咒,那些人一來我們就有所覺察,何不趁此機會一并歇會兒呢?”

曉撥雪坐她對床,紗幔遮面:“我素來晚眠,又人生不熟,心裡不踏實。”

望枯不追問:“好。”

——無名曾說,曉撥雪本為花魁身,定是與那閣樓上舞動的娉婷女子一般,有苦難言。

夏風夜裡鬧,荷花入夢來。

望枯這一覺,無人打攪。

還是心裡揣着事,才在三更天時,暈頭轉腦地瞄了眼露台。

遠方抖來一絲幽白,多為卯時天。

曉撥雪在心間傳話:望枯,醒了就莫要吭聲,我用靈力掩了你我的氣息。

望枯從未試過靈力傳話,試着将靈氣聚于喉頭,就算奏效:那些貴客來了麼?

曉撥雪:來了。

望枯:為何我聽不到動靜?

曉撥雪:他們很謹慎,我們在十八層,離一樓堂内之人所差甚遠,但還有一批人,在逐間尋人,意味不明,定要小心謹慎。

望枯用适才傳話的本事,讓靈力先聚耳中,後聚眼上。

她窺來的第一聲,是衣角相擦的窸窸窣窣聲。方位與人數尚且不知,但各樓之間,都有動靜。他們每停一屋前,便會翻出一物,随即将那物抵去門上,并未覺察“異樣”後,再挪去下一間。

而她探看的這一眼,是穿過門外、延展遊廊上的。這二十來層,獨獨一樓座無虛席,燭火融暗。其餘每層,隻在那如橋挺立的紗幔間,兩岸各點一盞蓮燈,掩藏了每層鬼鬼祟祟的“夜行人”。

細看下方,約莫十五人依次圍坐巨型圓台間,圓台如月、如玉盤,流得七色彩。望枯看不真切,卻覺有兩條大魚兒,遊于圓台内。而那些人有的身着官袍,不着官袍的,則着清麗之衣,遙看也身姿不凡。其中一人,還是明黃披身。

恐怕他們在等何事,亦或靜候他們的“盤中餐”。

曉撥雪再出聲:望枯!速速斷了靈力!

望枯立即照做,屏息以待。

但顯然,門外那些小心翼翼的人忽而變得急切,步子也變得紛繁起來。甚至從一人,引來二三人,而這二三人裡,還在向其餘人通風報信。

而這些人并未起恻隐之心,反倒誰人還拿來鑰匙,在外開了望枯與曉撥雪的房門。

大門敞開時,對流風竄起屋内的珠簾,如湍急雨勢,叫嚣着要逃離。

門口簇擁着的,望枯聽聲辨别,少說有十人,卻至少有五人登門入室。

行此等不軌之事,還偏要執起油燈。

她的餘光滿是暖光與黑煙。

他們走走停停,也并非急着往床榻來。而是先将整間屋子,用雙目描摹個遍,才往望枯之處悄然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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