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玖清是不太喜歡社交,但不代表不喜歡熱鬧。
原本住宿的原因就是一個人在家裡面太過冷清。無論走在哪裡,家裡始終隻有宋玖清一個人。
結果來學校住,隻是把大地盤縮小了而已,到底還是自己一人。
所以住在學校睡覺的第一晚和在家裡沒什麼兩樣,都睡不着。
宋玖清不耐地睜開眼,然而眼前卻并不是黑漆漆的一片。他怔了一下,起身看向了窗外。
大概是家裡的窗簾長時間沒有被拉開,他已經很久沒有看過晚上的月亮了。
深色的夜空隻有月亮孤零零地發着光,宋玖清從陰影裡走出來到月光下。他擡起頭,眼裡浮現月亮的倒影,幾縷發絲落在額前。
鋪在臉上的月色讓宋玖清多了幾分清冷感。他長的白,看向外邊時眼裡泛着一些難言的情緒,微微蹙着眉,看上去又多了幾分易碎感。
他想媽媽了,可是媽媽要照顧哥哥——宋玖瀾。
其實從小到大宋玖清沒見過幾次宋玖瀾,大多數是從媽媽嘴裡聽說的。
他考試考得很好的時候,媽媽就會說哥哥在宋玖清那個年紀考得比他還好;在陪媽媽過生日的時候,媽媽會說如果哥哥在的話就更好了;在他難過地大哭的時候,媽媽會說哥哥比他懂事得多,帶着更省心……
他可以理解媽媽很想念哥哥,可是他不喜歡媽媽總是提起那個連面都沒有見過幾次的陌生的親人。
他試圖和媽媽溝通,但媽媽每次談起哥哥時,眼裡都會含着淚水,所以他将那些自私的話咽回了肚子。
十二歲的時候,媽媽收到哥哥病情加重的消息,需要監護人任意一方長期的照顧以及信息素的安撫。
宋玖清仍然記得那天晚上媽媽匆匆收拾了行李箱,買了最近的一班飛機,隻留下一句讓他乖乖睡覺的話就走了。
也是那個時候,爸出軌了。
媽媽回來的時候已經是一年之後的事情。宋玖清想着他們會不會像以前一樣,小吵一架,冷戰兩天就好了。
但是并沒有。宋玖清躲在房間裡,躲在被褥裡面,他捂住耳朵想睡覺,但是怎麼都無法閉上眼睛。
争吵聲,玻璃被狠狠摔在地上清脆的破碎聲通通穿過一層層障礙灌入他的耳朵裡。
宋玖清覺得,用恐懼這個詞形容當時的内心是多麼微不足道。
後來,爸爸主動提出離婚,他淨身出戶。宋玖清記得他拉着自己的手和自己道歉,說對不起他們母子仨人,之後就再也沒見過他了。
媽媽要照顧哥哥,自那件事之後又匆匆去了卓城。所以,這麼大個家裡就隻有他自己守着了。
但是每到夜晚,隻要關上門,他總覺得那天吵架的情形還在重複着播放。
宋玖清沒有親眼看見那些畫面,但那些貫穿于耳的聲音無法消除,他沒法控制自己不胡思亂想。
每當他想要逃離的時候,從前美好的畫面又會給他一記重擊。媽媽抱着他一起數星星,爸爸從卓城回來給他買愛玩的玩具,如果是在十一月回來的話,還會給他帶最愛的沙糖桔回來吃,然後一起過生日。
隻是那樣幸福的日子再也無法返回,宋玖清後來的生日沒有爸爸媽媽,沒有從卓城帶回來的沙糖桔,什麼都沒有。
宋玖清或許這輩子都無法再嘗到那樣獨特的味道了。
“……高三二班……高三六班……”
宋玖清還記得唐舊吟說一中要比二中大很多的話,他睡了沒多久就爬起來到操場上慢跑了兩圈,然後走到教學樓這邊找找新班級在哪兒。
一共三棟教學樓,靠東邊的是高中部,而西邊的是初中部,中間的要矮很多,都用來培養藝術生。每棟樓的每一層都有六個班,一棟樓一共五層。
最東邊和最西邊就是樓梯,旁邊挨着的是廁所。中間的兩個班沒有挨在一起,它們之間反而隔着一個樓梯口。
宋玖清挨個看了過去,終于在三樓中間樓梯口右邊找到了高二二班。他這才發現,高三的八個班在西邊,高二的八個班在中間,而東邊的便是高一,都是縱向排列。而五樓則是教師辦公室。
退出教學樓,宋玖清往西邊走着。經過長廊,那邊是學校修建的小型圖書館,圖書館旁邊還有一家小賣部,現在正開張着。
還有一些石桌石凳,大概是怕食堂坐不下人所以特地在圖書館和小賣部周圍建了一些。
而小賣部對面稍遠一點的距離就是食堂,食堂和操場之間又隔着很寬敞的通道,那是通往寝室的另一條路,再向教學樓和操場靠近些又是一個長廊。
寝室的前面是觀衆席,它的中間隔着一個很寬的演講台。而在宋玖清早上下來的那塊地——也就是觀衆席右邊兒就是升旗台,再右邊點,就是體育館了。
看了一圈下來,宋玖清大概記得了一些。校園裡面這會兒人也多了起來,大多數都是三三兩兩結伴而行去圖書館或者操場上打籃球。
宋玖清對這些的興趣不高,但今天的天氣格外好,暖陽照着,卻不覺得熱。
他突然想起,自己從家裡帶來了一些畫紙,反正現在也是沒什麼事兒,畫個畫打發時間也不錯。
當宋玖清慢悠悠拿着畫冊下來的時候,操場上從隻有零碎的一些人變成了差一點點就可以用人山人海形容的數量。他繞了操場大半圈才找到一個可以安穩地托住他屁股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