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媽？”身體比腦子先一步做出反應。本來就很意外母親會在這時候打來電話，接通之後宋玖清更是欣喜至極。

他發出的聲音有些顫抖。已經兩個月沒有見過媽媽了，能再次聽見母親的聲音，内心不自覺地充滿了很多的期待。

姜以甯在卓城照顧宋玖瀾，生活起居都在那邊，柴米油鹽也不能少。她把大部分精力都投在了宋玖瀾所需的醫藥費和生活上，因為自己的懂事而甚少過問。

尤其是時間越久，他們之間的聯系就越少。

“媽媽打擾到你睡覺了嗎？怎麼剛才不接電話？”略顯疲憊的時候女聲從聽筒裡傳出，但宋玖清仍然聽得出其中還含着母愛帶來的一點溫柔。

“沒有。”宋玖清在電話前搖了搖頭，哪怕電話另一端的人看不見。“剛剛在陽台晾衣服，手機在充電，沒有聽見。”

“噢這樣啊。是這樣的小玖……今年你的生日，媽媽可能回不了淮城那邊……”姜以甯有些猶豫，聲音裡帶着熟悉的愧疚。“不過媽媽給暮秋打了通電話，讓他來陪你過生日。到時候媽媽給你發個生日紅包，你們好好地出去玩玩個盡興。”

姜以甯的語速很快，試圖說出一些能暫時彌補宋玖清的話，讓小兒子忘掉說出這些話的原因。

“……小玖？”電話這頭的宋玖清始終沒有吭聲。在姜以甯看不見的千裡外，宋玖清臉上原本驚喜的神色漸漸回到難過平靜的樣子。“沒事。”

少年的聲音冷淡疏離而失望，與剛才平靜但略顯雀躍的聲音不一樣。“我一個人也能過好生日，不用麻煩别人的。你和哥哥照顧好自己，不用太擔心我。”

宋玖清隐隐約約聽見鍵盤的敲擊聲，大概是姜以甯臨時趕起了工作。

隻是宋玖清并不知道姜以甯将手機放在一邊開的免提，他的一番話全被在廚房裡倒水的青年聽見了。

玻璃杯中被盛了一大半的白開水放在姜以甯旁邊。搖晃的水面産生白色的霧氣在不斷上升，和另一杯水放出的熱氣散在空氣中。

宋玖瀾坐得離姜以甯遠了些，他小心地翻找着藥物，盡量不弄出聲。他将它們放在一起喂在嘴裡，随後喝了口水仰頭吞下。

“啊對了！”姜以甯看了眼宋玖瀾才想起還有一個事情沒說，“你哥哥說要給你做個禮物，下個月給你寄過去。他一直惦記着你，身體稍微好些了就開始想着要給你送什麼呢。”

“哦，”他應該感動嗎？對血脈相連卻不熟悉的親哥哥送的生日禮物，要感動嗎？可就是因為哥哥，媽媽才沒辦法陪自己過生日的。“那，謝謝……哥哥。”

“要不要跟哥哥講講話？以前他的狀态不好，大部分時間都在醫院床上度過，說什麼都不肯跟你通話。”姜以甯似乎找到了讓氣氛不那麼尴尬的話題。

她一邊說着，一邊瞟向宋玖瀾。後者的眼神停在手機“小玖”兩個字上面，似乎有點怯懦但又很期待。

宋玖瀾放下水杯朝姜以甯靠近了很多。不，應該說是朝姜以甯的手機靠近了很多。

電話那頭的少年保持着長久的沉默，似乎是打算以“不回應”作為答案告訴兩個親人。

姜以甯沒想到宋玖清會這樣賭氣。看着旁邊宋玖瀾的眼神漸漸暗下去，她的内心更加不好受。

宋玖瀾别過頭，起身前往廚房收拾自己剛才喝完水的杯子。

“……下次吧媽。我和同學約好了明天出去，要早睡。你們也早點休息。”宋玖清說得幹脆，手指卻沒有打算按下挂斷鍵。雖然有點賭氣，但這氣所對着的人隻有宋玖瀾。

姜以甯在電話那頭也有些猶豫，最終回應了一句“好”之後，便挂斷了電話。

“……瀾瀾？”她捏着電腦，朝廚房裡的青年柔聲呼喚。

宋玖瀾擦着手出來，他給了姜以甯一個不用擔心的眼神後回了房間。門一關上，他就坐在桌前，繼續搗鼓着什麼。

“不知道他還記不記得這個。”宋玖瀾好像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将什麼希望寄托在了手裡的橘子皮上，“……小玖。”

挂斷電話的那一刻，宋玖清将手機扔回了桌面。

他置氣能有什麼用？媽媽不會回來，哥哥的病不會好，也湊不出完整的一家子。

也補不回那缺失的幾年陪伴。

“家裡……好空。”宋玖清躺在床上，蜷縮着身體裹着被子，像一個面團。

那些破碎的畫面和愈演愈烈的争吵聲如漲潮的海水一般一擁而上，将宋玖清沒入深淵。

再睜開眼，潮水退去。獨留宋玖清一個人陷入無法逃離的泥沙之中，靜靜地等待新一波潮水上湧，将他再次徹底淹沒。

就這樣反複來上幾次，讓宋玖清陷入循環的噩夢。

最後的他隻能套上外套在陽台坐着，望着天上那顆最亮的星星發呆。

一直到東方的紅日初升，深黑色的夜空逐漸變淺。

讓潮水和泥沙退去，讓宋玖清得以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