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發生的實在太多,翡微頗有幾分感慨,便一直沒怎麼說話。
月褚甯早已鋪好自己的“床”,坐在褥上望向她沉默的背影。
也不知她在苦想什麼。
自從淩棠失憶之後話就少了許多,月褚甯覺得自己應該是得了什麼怪病,以前總希望她閉嘴,如今倒盼着她能對自己多說幾句話。
他微微側着頭,用眼睛緩慢沿着她背影的線條勾勒,這才注意到原來她那樣纖細,腰肢細如柳枝。
她好像忘了這屋子裡還有一個人在,久久不動不語。烏黑的長發披散着從肩上垂落至腳踝,她手裡的梳子停在半空,發間清新的花香散染了整個房間。
月褚甯看着,眼眸越來越暗,鬼使神差地走到她身後拿過她手中的梳子。
她吓了一跳,回頭訝異地看他。
他把她的頭掰了回去,說了句:“别動。” 便給她梳頭。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月褚甯問:“你何時習得了方術?”
翡微有意糾正:“不是方術,是靈術。”
“靈術……你會靈術?”
她依舊如實答:“不能算會,如今的我靈力修煉十分有限,便是今日的昙花一現已是我的極限。”
月褚甯微微沉默,又問:“那你是從何處學的靈術?師父是何人?”
這回她不答了,也不說謊話敷衍,就那麼垂下眼眸明明白白的表露出不打算告訴他。月褚甯本也沒期待她會回答,這麼久的相處他也看出來了,自黑熊襲擊之後,這個“淩棠”渾身都是秘密。
月褚甯隐約想起雪山熊襲的那一日,那時她還頗為狼狽,想來那個時候還沒這本事。也就是說短短的時間内她突然學會了所謂的靈術,且從杜觀棋的态度來看,她會的靈術還頗為厲害。
她到底是從何習得術法?又是如何修煉的?難道她天天說的練劍打坐當真能讓人習得不同尋常的力量?那杜觀棋的話又有幾分可信?
心中的疑惑太多,他猶自思考着,早已忘了梳頭的動作。
翡微透過銅鏡看向不知想什麼想得格外出神的少年,“怎麼了?”
月褚甯緩緩擡眸,知道問了也白搭,幹脆談起别的話題:“我在想,今日多虧了那道士還是個實誠人。若換做旁人見你那一手,反咬一口你會妖術,可就徹底坐實了你被狐妖附身的說法。”
翡微想的簡單:“可靈術與妖術天差地别。”
月褚甯冷哼一聲,“别人可看不出來,雖說世間之大無奇不有,但仙法神力什麼的終歸不是常人能見,既然沒見過,又怎麼可能分得清。今日你也看見了,所謂是非黑白,不過全憑一張嘴便可颠來倒去。今日是你幸運,碰上個真有見識的,日後卻不知還有沒有這樣的運氣。”
翡微愣了愣,下意識道:“你就不能盼我點好。”
月褚甯沒想到她最終得出這麼個結論,一時語塞。看她模樣顯然到現在都沒想明白為什麼她會跟狐妖牽扯上,也沒想明白若今日來的不是杜觀棋,會是一個怎麼樣的後果。
又或許她壓根就沒想。
月褚甯蹙眉,盯着對面自行拿起梳子慢悠悠梳頭的女子。
這人……到底是太單純還是太傻?
他盯着看了一會兒,不知怎的,忽然想起杜觀棋今日說的話。
月褚甯眸光一沉,伸手抓住翡微的手腕,翡微毫無防備,被他突然一扯,梳子從手中滑出,落在地上。
翡微擡眸,正對上少年漆黑的眼,他神情陰郁,不知又生的什麼氣。
不解道:“你怎麼了?”
他彎着腰,臉離她很近,呼吸之間的溫熱鼻息噴灑在她臉上,令她莫名心跳加快了幾分。
他沉着聲音:“若那道士說的是真。”
少年蒼白的皮膚映着绯紅的薄唇,明明面容是眉清目秀的少年,神情卻透着森冷的寒意。
“若我真是天煞孤星,天生克父克母,克妻克子,你當如何?”
一抹冷笑忽而在唇角綻放,“是要殺了我以保自己平安,還是大發慈悲,放過我?”
翡微困惑地看他,月褚甯的眼睛很漂亮,像花瓣,又像流水。本該是一雙美麗的眼睛,此時看上去卻分外冰冷和危險。
然而最讓她困惑的是,她從他的眼中看見了一絲——殺氣。
但她還是就着他的問題認真想了想。
勸善度人,道之上品。
于是她露出一抹淺笑,溫和而平淡:“你若不吉,我當度你。”
月褚甯眼中那一絲莫名的殺氣頃刻蕩然無從,剩下的隻有近乎凝固的神情,和一雙看不出情緒的漆黑雙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