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宴會上回來祁煜就一直很沉默。
這座房子才整理出來不久,牆上懸挂的畫作這些還原樣擺放着。桌子上的書籍,眼鏡,水杯,還有空空的花瓶,這些在昏暗的燈光下好似都鍍上了一層别樣的色彩。
你趁着他去泡澡的時間打量着四周,目光掃過這些物件,想象着他當時在這裡度過的歲月。
“那時候沒什麼心情,所以有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沒有提起過畫筆……”
“這裡的好天氣很多,隻要坐在窗邊就能看到很漂亮的晚霞,但開着窗戶的日子很少。”
“老管家是個很謹慎的人,外面的一點風吹草動都能讓他擔憂好久,但我的老師……讓一個筆下描繪風景的人整天坐牢似的被關在這裡,那是很痛苦的。”
你踱到窗邊,将那扇緊閉的窗扇打開,清涼的夜風混着海鹽的味道立刻迎面撲來,你不由眯了眯眼。
這座房子就坐落在海邊,從這裡可以清晰看到遠處海面上的點點微光。
所以之前站在這裡的那個人,他看到的也是這樣的景色嗎?那些他提不起畫筆的日子,窗外的四時變化是否也曾折磨着他的内心,和他的老師一樣,讓他感受到深深的痛苦?
你不敢多想,甚至不敢多問。
祁煜披着浴袍出來,濕漉漉的頭發上還在滴水,他從身後抱住你,将下巴搭在你的肩上。
房間的壁燈不知道什麼時候被他悄然調暗,你覺察不對,轉過身的時候,面前的人已經表情脆弱得像是溺水一般。
“祁煜……”
你不禁低呼了聲,祁煜卻無聲笑了,松開你靠坐在窗邊的小沙發上,眸色掩映在額前碎發的陰影下面,有些看不真切。
“你在害怕什麼?我嗎?這樣的我的确應該避而遠之。”
他低垂着眼睛沒有看你,嗓音卻是聽得出的悲涼,那隻修長的手随意搭在沙發扶手上,指尖微微顫抖了下。
笨蛋小魚。
你走過去,走到他跟前,将那顆濕漉漉的紫葡萄腦袋抱進懷裡。
“乖,沒事了。”
你溫聲哄着,撫摸着他的側頸,“我沒有在害怕,也不是害怕你,祁煜,現在唯一能讓我在意的是你的安危。”
他沉默不語,腦袋在你身前蹭了蹭,呼吸發緊。
“其實我并不喜歡這裡。”
許久他才突兀開口,平時朗潤輕快的語調也在夜色中變得凝重,“明明四周開闊,打開窗戶就是大海,門外那條馬路可以通向任何我想去的地方,但我們卻都被困住了。”
“我,那位老管家,還有我的老師。”
他稍稍擡起頭,低垂的睫毛輕輕顫動,像是不堪重負的蝶翼,“你前面看到的那些畫,還有手稿,那時候他畫了很多。我醒着的時候他在畫,睡着的時候夢裡都能聽到隔壁傳來畫筆拂過紙張的刷刷的聲音。”
“畫了扔,扔掉再畫。靈感好像都随着利莫裡亞的滅亡而消失了,痛苦如影随形,酒精便成了他唯一可以尋求安甯的東西。”
他的語調很平靜,但隔着睡衣單薄的布料,你能很清晰地感覺到他的身體在微微顫抖。
“那他是怎麼被……”
他們都這麼小心了,你想不通為什麼祁煜的老師還會有那樣的遭遇,但是開口才發現那個詞過于殘忍,以至于說不下去。
“不知道。”祁煜搖了搖頭,“或許人都會被自己追求的東西所迷惑吧。當時我們已經離開了,是他送我們走的,隻給自己留下了一點酒錢。再後來——”
他有些自嘲地輕笑了聲,“人在命運不濟的時候會祈禱神明的幫助,但其實,神明也什麼都做不了。就當他隻是離開了吧,靈魂總要有個寄托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