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汪池下樓,已經是一小時後的事了。
這一個小時裡,某個醉鬼堅稱自己沒醉,甚至背了一遍九九乘法表來證明,但汪池完全不信,将肖趁雨裹進被子裡,讓他好好睡上一覺。
來來回回折騰了好久,才終于讓肖趁雨乖乖躺下。
等能抽身,汪池立刻進了衛生間,過了很久才神清氣爽地出來。
婚宴早就結束,汪池下到一樓的時候,金琇已經回到家。
她坐在桌子旁擺弄着從婚禮上帶回來的喜糖,問汪池:“趁雨睡覺了嗎?”
“睡了,他喝多了。”
“白酒的度數太高了,趁雨要是喜歡酒,我釀葡萄酒給他喝吧。”金琇說,“你下午去集市上多買些葡萄回來,我晚上就做。”
汪池去廚房沖了杯蜂蜜水,遞到她手上,才說:“我中午喝酒了,開不了車,明天去吧。”
金琇一愣,随即抱歉笑道:“看我這記性,那明天再去買吧。”
接下來金琇喝蜂蜜水,汪池找來盤子将喜糖裝好擺到桌上,兩人之間不再有交談。
汪池對這種沉默早已習以為常,在過去将近三十年的時間裡,他和金琇的關系就是這樣,基本沒有過親近的時候,完全不像平常母子。
一直到金琇将蜂蜜水都喝完,準備去午睡了,汪池才艱難開口:“那床龍鳳呈祥的被單是怎麼回事?”
金琇正往卧室裡走,聞言停在原地。
金琇擅長針線活,汪池小時候旁觀她繡過許多精美的圖案,技藝精湛到鄰家嬸嬸都跑來找她學。她能繡出那麼大一幅龍鳳呈祥,汪池一點都不意外。
隻不過,龍鳳呈祥的寓意婦孺皆知,繡如此繁複的圖案要耗時至少幾個月甚至幾年的時間,她這又是何必呢?
汪池說:“媽,我之前和你說過的,我不會結婚,你忘了嗎?”
“沒忘。”金琇沒有轉身,站在原處說,“那床被單我本來是給小河繡的,如果他還在,他會結婚的……”
汪池生平第一次打斷她的話,突兀地說:“可我不是汪河。”
金琇的身形晃了晃,她扶着門框站穩了,緩慢道:“我知道,我知道你不是他,我繡這個,隻是想留個念想。”
說完,她蹒跚走進卧室,留汪池一人坐在桌旁。
屋内寂靜空曠,汪池卻忽然覺得空氣都朝他擠壓而來,讓他難以呼吸。
他敲了根煙出來點燃了,夾着煙進了二樓書房,在書架後面摸出一把小鑰匙,打開了上鎖的抽屜。
抽屜裡并沒有像肖趁雨猜測的那樣鎖着金條,放的都是些再平常不過的東西:寫過的試卷、翹了邊的獎狀、作文本等等。
隻是,所有的物品上都寫着同一個名字——汪河。
汪池拿起一張舊相片。
相片上的男生穿着校服,對着鏡頭笑得燦爛,眉眼和他幾乎一樣。但即便再相似,汪池也知道相片上的不是自己,而是汪河。
即使他再像汪河,也不是汪河。
煙灰落到相片上,汪池猛地回神,大力推上了抽屜。
他靠着窗抽完一支煙,去洗了手,徑直走進卧室,在床邊坐下,将手貼近肖趁雨的臉。
剛洗完的手很冷,睡夢中的肖趁雨微微避了一下,但很快,就又将他紅得發熱的臉貼上來,無意識地蹭着汪池微涼的手。
汪池剛才一直緊繃的脊背放松下來,他倚在床頭,就這麼靜靜地看着肖趁雨,很久都沒動。
傍晚,汪池在做晚飯的時候,肖趁雨睡醒了。
金琇今天沒去打牌,在廚房幫忙擇菜,肖趁雨便沒進廚房找汪池,在院子裡和狗玩,又帶着狗出門跑了一圈。
今天的肖趁雨很安靜,吃飯時沒怎麼說話,吃飯速度也很快,一吃完就跑上樓,完全不像往常,吃完還要和金琇說很久的話。
金琇詫異:“趁雨在急什麼?”
汪池猜測,肖趁雨是在躲着他,搖頭道:“不知道,可能是酒喝多了,太困了吧。”
對于肖趁雨是否還記得中午發生的事,汪池有些拿不定主意。
肖趁雨躲他,有可能隻是因為中午在酒席上被他阻止喝酒而生氣,但也極有可能也是記起了中午在房間裡的那些事,因而覺得赧然。
如果是前者,汪池得去道歉;如果是後者,那汪池就得去哄人了。
反正無論是何種情況,都得汪池主動才行。
但汪池萬萬沒想到,他洗完澡後,剛坐到床上,什麼都沒來得及問,肖趁雨就翻身跨坐到他腿上,在他臉上胡亂地親。
汪池的設想中根本沒包括這種可能性。
肖趁雨這是記得,還是不記得?
他卡着肖趁雨的脖子把他推開,惹得肖趁雨一臉不快。
“幹嘛啊?”
汪池問:“你還記得下午發生了什麼嗎?”
“怎麼不記得,你答應要和我談戀愛了!”肖趁雨眼睛微微睜大,“問這個做什麼,你不會是想賴賬吧?”
原來都記得。
汪池笑,揉了下肖趁雨的頭,說:“當然不會。”
“這還差不多。”肖趁雨擡了擡下巴,挑着眼看他,“我們都談戀愛了,你現在不想親我嗎?”
如此直白的邀請,确實是他的風格。
汪池自認自制力一向很好,但此刻卻被他的眼神和話語勾得血液沸騰,沒有絲毫猶豫便親了上去。
唇齒糾纏,暧昧的聲響被空調送風聲遮掩。
肖趁雨是跨坐在汪池身上的,這種姿勢下兩人貼得太近,什麼都無處躲藏。
肖趁雨覺得熱意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