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明遠用謝硯秋手機無意中點開知識類APP(知乎、B站課程)。
浩瀚的現代知識體系(曆史、科技、哲學)讓他震撼沉迷,廢寝忘食地“惡補”,試圖理解這個新世界,也找到了精神寄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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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租屋的門在謝鎮山身後發出“砰”的一聲巨響,如同重錘砸在每個人的心上。那聲音隔絕了外面世界的喧嚣,卻将屋内本就凝滞的空氣徹底凍結成冰。
謝硯秋靠着冰冷的牆壁滑坐到地上,後背被父親掌風撞到的地方和撞牆的鈍痛此刻才尖銳地爆發出來,疼得她眼前陣陣發黑,每一次呼吸都帶着撕裂感。嘴角那點腥鹹的血迹已經幹涸,留下鐵鏽般的味道。她甚至沒有力氣去擦臉上未幹的淚痕,隻是疲憊地閉上眼,任由一種深入骨髓的寒冷和無力感将自己徹底吞噬。耳邊,謝明玉壓抑的、斷斷續續的啜泣聲,像鈍刀子割肉,一下下淩遲着她的神經。
“大姐……對不起……真的對不起……”謝明玉蜷縮在她腳邊,哭得幾乎脫力,聲音破碎不堪,充滿了毀滅性的自責,“是我沒用……是我惹的禍……爹……爹他一定恨死我了……”
恨?謝硯秋扯了扯嘴角,牽動傷處,疼得她倒吸一口冷氣。恨誰呢?恨調戲明玉的混混?恨阻攔他的自己?還是恨這個讓他英雄無用武之地、尊嚴被反複踐踏的操蛋世界?或許,都恨吧。那聲“家門不幸”,如同一根淬了毒的楔子,狠狠釘進了她的心口,也徹底撕裂了這個剛剛在饑餓中勉強維系的家。
她甚至不敢去想屋裡現在的情形。父親的怒火足以點燃這間陋室。母親會如何?祖母那張刻薄的嘴又會吐出怎樣誅心的話語?明軒會不會被吓壞?明哲……那個角落裡的孩子,是否感知到這山雨欲來的窒息?
過了許久,或許是謝明玉哭累了,或許是恐懼壓過了悲傷,她的啜泣漸漸微弱下去,隻剩下肩膀還在無法控制地微微抽動。謝硯秋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喉嚨裡的腥甜和渾身的劇痛,掙紮着站起身。她伸出手,動作僵硬地将謝明玉從冰冷的地上拉起來。妹妹的手冰涼得像一塊寒玉,身體抖得厲害。
“起來,”謝硯秋的聲音嘶啞得厲害,帶着一種劫後餘生的疲憊,卻異常清晰,“回家。”
沒有安慰,沒有解釋。此刻任何言語都蒼白無力。她們需要回到那個冰冷的巢穴,去面對必然的風暴。
推開那扇吱呀作響的鐵門,屋内的景象比謝硯秋預想的更加死寂,卻也更加壓抑。
沒有預想中的咆哮和責罵。謝鎮山坐在那把唯一的木椅上,背對着門口,如同一尊凝固的、散發着寒氣的黑色玄武岩。他寬闊的肩膀繃得死緊,肌肉線條在薄薄的舊衣下贲張虬結,無聲地昭示着那被強行壓抑、随時可能爆發的滔天怒火。整個屋子仿佛都被他周身散發出的低氣壓籠罩,空氣粘稠得讓人喘不過氣。
柳氏縮在廚房的角落,臉色慘白,眼神驚惶地瞟着丈夫的背影,手裡拿着一塊抹布無意識地擦着早已光潔的竈台,動作機械而僵硬。祖母則重新回到了她的矮凳上,閉着眼,但那緊抿的、向下撇着的嘴角,比平時更加刻薄冷硬,仿佛在無聲地宣判着所有人的罪過。謝明軒罕見地沒有鬧騰,他像隻受驚的小獸,緊緊挨着祖母坐着,大眼睛裡充滿了恐懼,大氣不敢出。
謝明哲依舊在他的角落,仿佛這屋内的驚濤駭浪與他隔絕在兩個世界。
謝硯秋拉着失魂落魄的謝明玉,盡量放輕腳步,想悄無聲息地穿過這令人窒息的雷區,回到屬于她們姐妹的、用簾子隔開的狹小空間。
就在她們即将走到簾子旁時,謝鎮山那如同鐵石摩擦般冰冷、毫無起伏的聲音,驟然在死寂中響起:
“跪下。”
兩個字,簡短,卻帶着不容置疑的、如同聖旨般的威壓。
謝明玉渾身猛地一顫,雙腿一軟,幾乎立刻就要遵從這來自血脈深處、根植于骨髓的命令。
謝硯秋卻猛地攥緊了妹妹的手,硬生生将她拖住。她擡起頭,看向父親那依舊背對着她們、卻散發着無盡寒意的背影,胸口那股被強壓下去的怒火和委屈再次翻騰起來。後背的疼痛提醒着她剛才在街上的搏命阻攔。
“爹,”她的聲音因為疼痛和情緒而有些發顫,卻異常清晰,“明玉受了驚吓,需要休息。”
“我說,”謝鎮山的聲音陡然拔高,如同悶雷炸響,震得屋頂的灰塵簌簌落下。他終于緩緩轉過頭,那雙赤紅尚未完全褪去的眼眸,如同淬了寒冰的刀鋒,直直刺向謝硯秋,裡面翻湧着被忤逆的暴怒和深不見底的失望,“跪下!”
巨大的威壓如同實質般壓下!柳氏吓得手一抖,抹布掉在了地上。謝明軒“哇”地一聲哭了出來,又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祖母的眼皮似乎也顫動了一下。
謝明玉再也支撐不住,“噗通”一聲重重跪倒在冰冷堅硬的水泥地上,額頭幾乎觸地,瘦弱的身體抖得像秋風中的落葉,喉嚨裡發出壓抑不住的嗚咽。
“爹!”謝硯秋看着妹妹的樣子,心痛如絞,她強撐着站直身體,毫不退縮地迎上父親那幾乎要噬人的目光,聲音因激動而拔高,“街上那事,錯不在明玉!更不在我阻攔你!錯的是那些地痞流氓!錯的是這個我們還沒弄明白的世道!你這樣罰她,是要逼死她嗎?!”
“放肆!”謝鎮山猛地站起身,沉重的木椅被他帶得向後滑開,發出刺耳的刮擦聲。他高大的身影如同烏雲般籠罩下來,暴怒的氣息幾乎凝成實質,“謝硯秋!你一而再再而三忤逆尊長!庇護其過(指向謝明玉),是為不孝!阻攔為父懲治惡徒,是為不義!滿口胡言,妖言惑衆,是為不忠!你這等不忠不孝不義之徒,有何面目立于我謝家門庭之内?!”
字字如刀,刀刀見血!不忠不孝不義!這頂巨大的帽子,帶着足以将人壓垮的道德重量,狠狠扣在了謝硯秋的頭上!
謝硯秋隻覺得一股血氣直沖頭頂,眼前金星亂冒,身體晃了晃,幾乎站立不住。她死死咬住下唇,嘗到了更濃的血腥味,才勉強穩住身形。巨大的委屈、憤怒和一種被徹底否定的悲涼,如同海嘯般将她淹沒。
“好……好一個不忠不孝不義……”她慘笑一聲,聲音嘶啞,帶着一種近乎絕望的尖銳,“爹!在你眼裡,是不是隻有順從你的意志、不管後果地揮刀砍殺,才叫忠孝仁義?!是不是眼睜睜看着你殺人償命、看着這個家再次分崩離析,才叫忠孝仁義?!!”
“你……你這逆女!!”謝鎮山氣得渾身發抖,指着謝硯秋的手指都在劇烈顫抖,臉色鐵青,似乎下一刻就要暴起。屋内的空氣緊繃到了極緻,如同拉滿的弓弦,一觸即發!
“夠了!!!”
一聲尖銳的、帶着哭腔的嘶喊,如同瀕死鳥兒的哀鳴,驟然撕裂了這令人窒息的死寂!
是柳氏!
她不知何時從廚房沖了出來,臉上涕淚橫流,整個人都在劇烈地發抖。她猛地沖到謝硯秋和謝鎮山之間,張開雙臂,如同護崽的母雞,用自己單薄的身軀隔開了劍拔弩張的父女。
“老爺!秋兒!”柳氏的聲音因恐懼和絕望而變調,帶着崩潰的哭腔,“别吵了!求求你們别吵了!這個家……這個家已經經不起折騰了!我們……我們好不容易才活下來啊……”她看着跪在地上瑟瑟發抖、幾近昏厥的二女兒,又看着臉色慘白、嘴角帶血、眼神倔強卻充滿悲涼的大女兒,最後看向暴怒如獅、卻又仿佛被某種巨大痛苦撕裂的丈夫,巨大的無助感讓她幾乎癱軟下去,“都是我的錯……是我沒管好這個家……老爺你要罰就罰我吧!别……别再逼孩子們了……”
柳氏的哭訴像一盆冷水,暫時澆熄了謝鎮山即将爆發的雷霆之怒。他看着眼前哭成淚人、渾身顫抖的妻子,再看看跪在地上如同風中殘燭的二女兒,最後目光落在謝硯秋那倔強卻寫滿疲憊和傷痛的臉上。一股更加複雜、更加深沉的無力感和茫然,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漫過心頭,将那熊熊燃燒的怒火暫時壓了下去。他喉結劇烈滾動了幾下,最終隻是從牙縫裡擠出一聲沉重如山的喘息,猛地轉身,不再看任何人,一步一步,沉重地走回他那把孤零零的木椅,頹然坐下,重新變回了那尊沉默的、散發着寒氣的石像。
一場足以将屋頂掀翻的家庭風暴,在柳氏絕望的哭喊中,暫時偃旗息鼓。但那股冰冷的、充滿裂痕的壓抑感,卻比之前更加沉重地彌漫在出租屋的每一個角落,壓得人幾乎窒息。
謝硯秋看着母親搖搖欲墜的背影,看着地上如同失去靈魂的妹妹,看着角落裡被恐懼籠罩的弟弟,看着那尊散發着寒氣的“石像”……一種巨大的、幾乎要将她碾碎的疲憊感席卷而來。她甚至感覺不到後背的疼痛了,隻剩下無邊無際的冰冷和麻木。
她沒有再去扶謝明玉,也沒有看任何人,隻是拖着沉重得如同灌了鉛的雙腿,一步一步,挪到那簾子隔開的狹小空間裡。她甚至沒有力氣去理會那台放在破紙箱上、屏幕碎裂、電量耗盡的手機。此刻,任何東西都無法填補她内心的空洞和寒冷。
她隻想把自己埋進那堆散發着黴味的舊被褥裡,隔絕這令人絕望的一切。
然而,就在她頹然倒在床鋪上,将臉深深埋進帶着潮氣的枕頭時,簾子外,客廳那片死寂的、令人窒息的黑暗中——
一點微弱的光芒,極其突兀地、如同鬼火般亮了起來。
光芒的來源,是那個破紙箱。
是那台被她遺忘的、應該早已耗盡電量的破手機!
此刻,它那布滿蛛網紋的屏幕,竟然幽幽地亮着!屏幕的光映亮了一張蒼白、消瘦、卻又帶着一種近乎偏執專注神情的臉。
是謝明遠!
他不知何時,如同幽靈般悄無聲息地挪到了那個破紙箱旁。他手裡緊緊攥着那個連着老舊充電寶的數據線——充電寶是謝硯秋之前淘來的二手貨,電量早已顯示枯竭,此刻卻如同回光返照般,艱難地、斷斷續續地向那台破手機輸送着最後一絲微弱的電流。
謝明遠的手指因為用力而指節發白,身體微微前傾,幾乎要将整張臉都貼到那微弱的屏幕光芒上。他完全無視了屋内剛剛發生的驚天風暴,無視了那幾乎凝固的壓抑氛圍,甚至無視了自身的存在。他的全部心神,都被那方寸之間跳躍的光影和文字牢牢攫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