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您下午跟那‘無火竈’鬥法,可摸出點門道了?孫兒看您似乎對它頗有怨言,說它炒不出‘金包銀’的意境?”
提到廚藝,尤其是自己尚未完全征服的新式廚具,祖母的注意力果然被分散了一些。她冷哼一聲,帶着行家的挑剔:“哼!此物雖奇,卻失了竈火的‘魂’!火力看似可控,實則虛浮不定,少了那份剛猛熾烈的‘镬氣’!炒飯講究的是猛火快攻,米粒在滾燙的鐵镬中跳躍,方能粒粒分明,裹蛋均勻,成就那‘金包銀’的絕品!這勞什子…溫溫吞吞,如何能成?” 她的話語中,充滿了對技藝極緻追求的執着和對現代工具不足的遺憾。
謝硯秋眼中精光一閃,找到了突破口!她順着祖母的話,語氣充滿敬仰:“祖母所言極是!真正的頂尖技藝,對工具、火候的要求近乎苛刻。孫兒在網上看過一些所謂的‘大師’做菜,用的倒是頂級竈具,可那手法、那火候掌控…啧,在您面前,怕是連學徒都不如。”
祖母臉上露出一絲被認同的傲然。
謝硯秋話鋒一轉,語氣變得深沉而充滿引導性:“祖母,您有沒有想過,您這手登峰造極的‘金包銀’,還有您那些秘而不宣的‘文思豆腐羹’、‘三套鴨’的絕技…若是…若是就此失傳了,該有多可惜?”
祖母握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頓,眼神閃爍了一下。
謝硯秋繼續道,聲音帶着一種沉重的使命感:“您看,咱們大夏朝多少珍貴的宮廷禦膳秘方、古法技藝,就是因為敝帚自珍,或者…沒有合适的傳人,最終都湮沒在曆史長河裡了。後人隻能從故紙堆裡看到幾個名字,卻再也無法品嘗、無法領略那份真正的精髓和匠心。這是咱們老祖宗留下的瑰寶啊!就這麼…斷了傳承,您不覺得…是罪過嗎?” 她将“技藝失傳”與“愧對祖宗”巧妙地聯系起來。
祖母的眉頭深深皺起,眼神中第一次出現了猶豫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痛惜。她一生以技藝為傲,視之為家族傳承的一部分,從未想過“失傳”這個沉重的話題。
謝硯秋捕捉到這絲松動,立刻祭出殺手锏——激将法!她的語氣帶上了一絲恰到好處的“憤慨”和“不屑”:
“而且祖母!您知道現在外面那些所謂的‘禦膳傳人’、‘古法大師’都是些什麼貨色嗎?拿着幾個半真半假的方子,靠着吹噓炒作,弄些花裡胡哨的擺盤,就敢标榜自己是‘正統’!他們做的那也叫‘文思豆腐’?豆腐絲切得比筷子還粗!那也叫‘三套鴨’?連最基本的脫骨都做不到!可偏偏就是這些人,在電視上風光無限,被捧成‘國寶’,賺得盆滿缽滿!不明真相的百姓還以為,咱們老祖宗傳下來的絕技,就是這等粗陋不堪的東西!孫兒每每看到,都替您覺得憋屈!替咱們真正的古法技藝覺得冤屈!這簡直是對祖宗心血的亵渎!” 她的話語極具煽動性,成功地在祖母心中樹立起一群“欺世盜名”的假想敵。
果然,祖母謝王氏的怒火“騰”地一下被點燃了!她花白的眉毛倒豎,眼中精光爆射,手中的茶杯重重一頓:“豈有此理!一群沐猴而冠的跳梁小醜!也敢辱沒祖宗基業?!簡直該死!” 那份屬于一品诰命夫人的威勢瞬間彌漫開來。
“正是如此!”謝硯秋立刻火上澆油,語氣激昂,仿佛在為正義而戰,“所以祖母!與其讓那些庸才魚目混珠,敗壞古法聲譽,不如您親自出山!用真材實料、用登峰造極的技藝,在最大的舞台上,告訴全天下人,什麼才是真正的宮廷禦膳!什麼才是頂級的古法傳承!您這不是去‘表演’,更不是‘賣藝’!您是去‘撥亂反正’!是為咱們謝家世代守護的技藝‘正名’!是為咱們的老祖宗‘正名’!讓那些欺世盜名之輩,在您的真本事面前羞愧自盡!讓後世子孫都知道,真正的‘宗師’,是何等風範!” 她成功地将一次商業拍攝,升華成了一場捍衛家族榮譽和傳統技藝尊嚴的“神聖之戰”!
祖母沉默了。她胸膛微微起伏,銳利的目光如同實質般掃過謝硯秋,又緩緩掃過一臉期待的柳氏、神色複雜的謝鎮山、以及眼巴巴看着她的孫輩們。客廳裡落針可聞,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時間仿佛凝固了。謝硯秋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終于,祖母長長地、仿佛帶着千鈞重量的歎息了一聲。她緩緩站起身,背脊挺得筆直,帶着一種“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悲壯與傲然,矜持地開口,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
“罷了…既然關乎祖宗技藝的聲譽,不容宵小玷污…老身…便舍了這張老臉,走這一遭。權當…為後世子孫,留個念想。”
“祖母!”柳氏喜極而泣。
謝明軒激動得差點跳起來。
謝明遠眼中也閃過一絲欽佩。
謝明玉和謝明哲雖然不太懂,但也感受到氣氛的轉變。
“不過!”祖母語氣陡然轉厲,目光如電射向謝硯秋,“老身有言在先!第一,食材必須頂尖,若有次品,老身即刻罷手!第二,竈具…若不能用柴火,需得給老身尋最接近古法鐵镬火候的器物!第三,老身隻管做菜,那些閑雜人等(指導演、主持人),休要在旁聒噪指點!第四,那黃白之物…”她頓了一下,帶着一絲施舍般的矜持,“…既是他們硬塞,便由你處置,補貼家用也好,給這幾個小的添置也罷,不必再來煩我!”
“祖母英明!”謝硯秋心中巨石轟然落地,巨大的喜悅瞬間淹沒了她!她強壓激動,鄭重無比地躬身行禮,“祖母放心!孫兒必定辦妥!一切以您的規矩為準!絕不讓任何人打擾您的清靜和技藝的完美呈現!這筆錢,孫兒也定會用在刀刃上,不辜負您的付出!” 她立刻給祖母戴上了“為家族犧牲奉獻”的高帽。
謝鎮山看着母親最終點頭,張了張嘴,最終化作一聲複雜的歎息,沒有再反對。母親的決定,他無法反駁,尤其是被女兒拔高到“捍衛祖宗技藝”的高度後。
“好了!都散了吧!莫要圍在這裡,擾得老身心煩!”祖母揮揮手,仿佛隻是答應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轉身又走向廚房,繼續研究她那不聽話的“無火竈”去了。隻是那微微挺直的脊梁和不易察覺翹起的嘴角,洩露了她一絲内心的得意。
危機解除!天降橫财!
謝硯秋立刻拿出手機,看着上面王制片發來的數條懇切信息(在柳氏手機裡),深吸一口氣,眼神變得銳利而精明。她撥通了那個号碼,語氣從容、自信,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掌控力:
“王制片嗎?我是謝硯秋。關于我祖母參與《尋味至臻》節目錄制的事情,我們可以談談細節了。不過,有些條件,我們需要先明确一下…”
談判,正式開始。而謝硯秋,早已成竹在胸。她不僅要為祖母争取最頂級的尊重和拍攝條件,更要利用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為整個謝家在現代社會的立足,撬動最大的杠杆!
謝明軒湊到謝硯秋身邊,看着大姐運籌帷幄的樣子,小聲而興奮地說:“大姐,祖母太厲害了!我的訓練費…”
謝硯秋一邊聽着電話那頭的回應,一邊沖弟弟眨眨眼,無聲地做了個“放心”的口型。她的眼神明亮如星,智慧的光芒在其中流淌。這個家,正在她的掌舵下,穿過驚濤駭浪,駛向一片充滿無限可能的、金光閃閃的新大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