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着徐敏知手肘的力道,微微加重了一分。
馬克斯何等敏銳,立刻捕捉到了空氣中微妙的變化。
他微微一笑,那笑容帶着理解和分寸感:“請原諒我的打擾。莉娜的手藝是整個柏林最棒的,請放心。”
他對莉娜點點頭,“首飾我改天再來欣賞。祝…一切順利。”
他意有所指地說完,又深深地看了徐敏知和樸宰彥一眼,那眼神仿佛穿透了表象,看到了某種更深層次的聯結與承諾。
他優雅地颔首,轉身離開,留下工作室裡更加凝滞的空氣。
這個小插曲像投入湖面的石子,短暫地擾動了平靜。
莉娜重新專注于面前的工作。
當冰冷的金屬觸碰到肌膚,徐敏知清晰地感受到她可以忍受精神世界的任何風暴,但這種對身體的、原始的、即将到來的劇烈痛楚的預期,讓她本能地感到了恐懼。
她的呼吸變得細碎而急促,指尖深深掐進了自己的掌心。
“敏知。”樸宰彥低沉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穩定力量。
他扶着她的手肘沒有松開,另一隻手卻擡了起來,極其自然地、帶着無限安撫意味地覆在了她緊握的拳頭上,用溫熱的掌心包裹住她冰冷而緊繃的手指。他的拇指指腹,帶着一種令人心安的節奏,輕輕摩挲着她繃緊的指關節。
“看着我。”他的聲音很輕,卻像命令,帶着一種奇異的魔力。
徐敏知幾乎是下意識地側過頭,望進樸宰彥近在咫尺的眼眸裡。
就在這時,莉娜沉穩的聲音響起:“吸氣,然後,慢慢呼出來。”
尖銳的感覺襲來。
樸宰彥清晰地感受到她身體的顫動,看到她失去血色的臉和額角的冷汗。
他包裹着她拳頭的手瞬間收得更緊,仿佛要将自己的力量傳遞給她。
用口型無聲地、一遍遍地說:“我在…堅持住…敏知…看着我…”
那枚冰冷的銀色蝴蝶骨釘,在莉娜專業的操作下,被緩緩地、堅定地推入了預定的位置,最終穩穩地嵌合在骨骼之上。
樸宰彥立刻接過莉娜遞來的無菌紗布,動作輕柔卻迅速地按壓住傷口周圍。
徐敏知靠着他,感受着他手臂傳來的支撐力量和他按壓傷口時小心翼翼的動作,劇烈的心跳和呼吸在疼痛的餘波中慢慢平複。
“完成了。非常完美。”莉娜看着徐敏知蒼白的臉和樸宰彥緊繃的神情,眼神帶着職業性的平靜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動容,“這個位置和這個蝴蝶,會成為一個非常獨特的印記。恭喜你們。”
走出工作室,柏林冬日的寒風似乎都帶着一絲劫後餘生的意味。
徐敏知的胸口傳來持續而深沉的鈍痛,每一次呼吸都牽動着那片新生的印記。
然而,一種前所未有的、沉重的踏實感,卻沉甸甸地落在心頭。
樸宰彥走在她身側,小心翼翼地虛扶着她的腰。
他伸出手,這一次,極其輕柔地、帶着無限珍重地,握住了她微涼的手。
徐敏知沒有拒絕。
她甚至微微收攏手指,回握住了他。指尖傳來的溫度,似乎能稍稍緩解傷口的疼痛。兩人沉默地走在街頭,一種無聲的、深刻的聯結在疼痛與守護之間悄然熔鑄成型,比任何言語的誓言都更加堅固。
路過一家飄着誘人香氣的面包店時,樸宰彥的腳步停下。
“在這裡等我一下。”他低聲說,語氣帶着不容拒絕的溫柔。
徐敏知依言站在櫥窗外,看着他在暖黃燈光下挑選的背影。
樸宰彥很快出來,手裡除了一個裝着剛出爐可頌的紙袋,還多了一個小小的、用深藍色絲絨盒子。
“慶祝一下,”他将可頌和盒子一起遞給她,目光灼灼,帶着劫後餘生的慶幸和深沉的愛意,“新的契約。” 他刻意用了“契約(Pact)”這個詞,而非“承諾”。
徐敏知打開絲絨盒子,裡面靜靜躺着一枚極其簡潔、線條冷硬流暢的白金胸針——一片抽象而銳利的雪花造型,與他頸後的紋身如出一轍,卻更加精緻内斂。
她沒有說話,隻是取出那枚雪花胸針,指尖感受着它冰冷的質感和精巧的工藝。
然後,在樸宰彥專注的目光下,她擡手,将胸針穩穩地别在了自己外套的右胸襟上,與那枚隐藏的蝴蝶骨釘,形成了一種無聲的呼應。
她拿起一個可頌,沒有自己吃,而是掰下溫熱酥脆的一角,極其自然地擡手,遞到了樸宰彥的唇邊。
動作帶着一絲經曆疼痛後的疲憊,卻也有着不容置疑的親昵。
樸宰彥眼底瞬間漾開濃得化不開的笑意,如同冰雪初融的暖陽。他微微低頭,就着她的手,将那塊可頌含入口中,舌尖甚至不經意地掃過她的指尖。
“嗯,很香。”他咀嚼着,目光始終鎖在她臉上,意有所指。
徐敏知收回手,面無表情地自己也咬了一口可頌,濃郁的黃油香氣在口中彌漫。
她别開臉,看向街道,但微微泛紅的耳廓和領口那枚與她傷口下的蝴蝶形成隐秘契約的雪花胸針,都在柏林冬日的晨光裡,無聲地訴說着這場疼痛烙印下,更加深刻而滾燙的歸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