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表面裝得酷酷的,實際上一直在警惕這個人出現在蔚禾四周。
熬到半夜的時候,蔚禾終于熬不住了。
她上眼皮黏着下眼皮,一顆頭左邊栽完栽右邊,還要強撐着跟周鲸鳴說:“你掐我一下,我快要睡着了。”
周鲸鳴不同意:“我不掐你,你想睡就睡,到日出的時候我叫你。”
“萬一你也睡着了呢?”蔚禾連着打了三個哈欠,打得自己眼淚汪汪。
“我不會睡着的。”周鲸鳴說:“但是我得跟你确定,确定要我叫你起來?萬一你睡得最香的時候,我叫你起來,你醒了不可以罵我。”
蔚禾不說話,已經一隻腳紮進了夢鄉。
“要睡覺還是要看太陽?”周鲸鳴又問。
“要……睡太陽。”蔚禾神志不清地嘟囔着。
周鲸鳴想笑。
黑夜靜谧,草蟲啼鳴,山風一點點涼下去,他坐在自己喜歡的女孩子身邊,覺得人生平靜又完滿。
日出不知道是從哪一刻開始的,等到被人發覺的時候,已經是橘紅色的一線煙雲,等待日出的學生們發出了一絲騷動。
周鲸鳴輕輕推了推蔚禾。
蔚禾翻了個身,又睡了過去。
“五分鐘。”她說。
一直到天空被大片玫瑰色和金黃色占據,半透明的紫色在雲間起伏飄蕩,最後所有的顔色都被最輝煌的赤紅色戰勝,一輪圓日從五彩的雲海中噴薄而出。
蔚禾慌慌張張地醒來:“完了完了,我沒看到!”
她錯過了日出,趕上的是太陽最盛時的景色。
所有人的臉上都被塗上一層明亮的光,一切看上去都洋洋灑灑,充滿希望。
蔚禾着迷于眼前燦爛的一切,而她的同伴在她身邊發瘋,蔚禾聽到有人在扯着公鴨嗓喊:“老子要上北大!”
有人在喊:“我喜歡你!”
還有人在喊:“打倒資本主義!”
蔚禾覺得有一股笑從她的胸腔向外散發,她哈哈大笑,聽出來最後一個是齊樂音。
齊樂音還在喊:“我是最牛的新聞記者!”
蔚禾跟在她後面喊:“齊樂音是最牛的新聞記者!”
“我的——心願——是——世界——和平!”
“唱個歌,我們唱個歌。”有人起哄。
然而這是一群剛剛解放了的可憐巴巴的高三學生,娛樂時間被壓榨得幾近于無,連最流行的歌也被他們唱得七零八落,不成氣候。
“想個大家都會唱的歌嘛,班長!”
班長說:“沒有這個歌,要麼就背課文。”
“高考結束了還背課文!”有人怪叫。
但不知道是誰起了《離騷》的頭,一開始隻是有人為了搞笑在背,但後來所有人都整齊地背了起來:“帝高洋之苗裔兮,朕皇考曰伯庸……”
大片白色的飛鳥被驚起,在雲霞中穿梭,旁邊有其他的大人,寬容笑着看他們。
背到“朝飲木蘭之墜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時,蔚禾突然想起來,周鲸鳴并不會背這個。
她擔心他覺得在一個集體之外,就扭頭看向了他,想跟他開兩句玩笑。
然後她一愣。
周鲸鳴微笑着,專注地看着她大聲背書,似乎已經這樣看了很久。
在人們都在看着太陽時,他也在看向他的太陽。
“蔚禾,我有一件事想跟你說。”他看着蔚禾,輕輕說。
蔚禾被他的目光注視,看到他的臉是蜜糖的顔色,他的一雙眼睛裡,映出兩個同樣是蜜糖色的小人。
是她。
她原來是在這樣的眼睛中沉睡和醒來。
蔚禾一瞬間醍醐灌頂,她想起自己曾經跟齊樂音擔憂,周鲸鳴的喜歡,萬一不是男生喜歡女生的喜歡呢?
她可真傻。蔚禾暈乎乎地想。
她有點害羞,又有點得意:“我已經知道了。”
“你要跟我說四個字,是不是?”她按捺不住笑和雀躍的心情,在心裡默默重複那四個字。
我喜歡你。
想到這四個字時,她心如擂鼓,卻又感到自己無比輕盈自由,幾乎要成為一隻飛鳥。
她看到周鲸鳴眼裡那點細碎的笑意像煙花一樣炸開。
“是四個字。”他說,身後漫天霞光。
“我很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