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三分鐘後,禮帽男撣撣袖口處的灰塵,一個人從巷道裡走出,安安靜靜誰也沒有驚動。
而在他背後的風中,則是傳來了令人毛骨悚然的,有什麼東西被啃食的,“咯吱咯吱”的響。
聲音很快又被消解在了風中。
巡查小隊員們的腳步聲還在朝着四周擴散,與他僅有一牆之隔。
很近,卻并沒有引起他的波瀾。
許是想到了些什麼,禮帽男又側耳傾聽了一番。旋即擡手,打了個響指。
“吱吱吱……”
幾乎是在響指清脆聲音落地的瞬間,自牆的另外一邊,就憑空再次傳來了許多老鼠的聲音。
原本屬于巡查小隊員們井然有序的腳步聲不過須臾就被沖得雜亂無章。
一時間,恍若沸水滾入油鍋。
各種混亂的腳步聲,老鼠的“吱吱”聲,小隊員們的相互提醒聲,甚至還有武器揮舞的聲音,全部都混雜在一起。“噼裡啪啦”響個不停,翻滾在油鍋裡。
即便是無法親眼目睹,也不難叫讓想象出那将會是副多麼無序且有趣的情形。
神殿的這些酒囊飯袋,幾年不見,還真是愈發的廢物了。
男人唇角扯出了抹譏诮的笑意,五指按上帽檐,将禮帽從自己的頭頂摘了下來。
分明使出了這麼大的陣仗,卻連所謂的“逆教徒們”,其實隻來了他一個,都還沒搞清楚。
隻可惜,這裡畢竟是首都。男人惋惜着歎了口氣。
暗絨的禮帽在他手中轉了個漂亮的圈兒,旋即就被漫不經心地扣在了左胸的位置上。
陽光失去了帽檐的遮擋,輕而易舉地撒上他蒼白無一絲血色的臉頰,仿佛隻需要一陣風就能把他吹走。
心間卻無端在此時浮現出了幾分違和異樣之感,他擡頭望向天——
早晨的太陽雖明亮,卻并不那麼刺眼,光線輕輕柔柔撫摸着人的臉,令人不自覺地想起被母體孕育的那段時間。
溫柔而又虛幻。
心中的不安在擴散,男人擡手,用力掐了一把自己的眉心,泛白發紅。
月牙的痕迹終于将他的情緒重新安撫下來,男人又四下環視了一圈,依舊是一無所獲。
大抵是聯想到了某種可能,男人蓦地面色一僵,當即不再猶豫,取出了一柄匕首,重重劃破自己的掌心——
殷紅的血液霎時争先恐後地汩汩而出,順着刀尖與掌心的紋理“滴滴答答”向下墜去。血水串成了連線的珍珠,滾落進地表,開出了朵朵鮮豔的花。
痛意襲來,不是幻覺。
“……”男人望着地面上的小花,眸底晦朔不定。耳邊隔了堵牆面的混亂聲音仍在繼續。而他,也做出了決定。
男人擡手按上自己的帽檐,腳下步履加快,匆忙離去。
事态已經逐漸變的失控,再待下去指不定會出什麼亂子。
兩旁的商鋪與房屋不斷的向後退去,道路的盡頭近在眼前。
“踏踏踏……”
寂靜的路面上很快隻剩下他走路的聲音。男人越走越快,越走越急,到最後跑了起來。
有風穿過了他裸.露在外的發梢,然而短短的街道卻仿佛被無限延展開來,無論他如何改變自己的速度,都走不出去。
“該死的……禮帽男風度不再,一拳砸上了街邊的牆面,牆面上的石灰撲簌簌落下,淺淺凹陷了下去。
一次次的失利終于令他耐心告罄。
再想不明白自己已經被人困在了某種幻境陣法裡,那他也不必再當什麼逆教徒了。于是他就像曾經每一個不肯接受失敗的滑稽者那樣破口大罵起來。與此同時借着身軀與牆面之間的死角掩飾,摘下了左手上的那枚戒指。
風輕悄悄的,沒有什麼異樣發生。
男人垂下眼睑,口中咒罵不停,手腕趁機發力,将戒指朝着街尾的方向甩了出去!
寶石在空中劃出了圓弧形的軌迹,“咔嚓咔嚓……”與街道口觸碰的瞬間,空氣中響起了恍若貴女梳妝鏡被打碎時的聲音。
眼前的“街道”頃刻出現了裂紋,周遭的環境宛若潮水那般退去。屬于真正太陽的光線,就這麼由外至内刺了進來。
有點晃人的眼睛。
重見天日,禮帽男微眯起眼,在這一片破碎的景象中,隐約聽到了一聲“咦?”
循聲而望去,隻見在這條街尾的方向,夾道兩旁高矮不一的商鋪之間,此刻正安安靜靜的,側立着一道颀長的人影。
女人的身高看起來至少有一米九,體型算不得龐大,此時正沐浴在晨光中,唯獨能被看清的,是一道被大緻勾勒出來的身形輪廓。
對方看起來似是在此地等了許久,隻是沉默而又專注地站在那裡,略微垂首,用一絹純白的手帕,細細擦拭着手中銀白長劍的劍身。
“您出來的時間比我想象中的還要更早一些。”說話間,女人低垂着頭,手上動作不停,仿若隻是一句不經意間的感慨。
從街道以外探入的陽光打在了她側着的半邊臉上。分明一句話也沒有說,一個多餘的動作也沒有,但卻無端,給了人一種如山嶽一般的壓迫感。
尤其是在,她徹底放下手中的絹帕,長劍歸鞘,擡眸看向他的時候——
“日安,這位不知名的逆教徒先生。”
“願光明與您同在。或許,我應當請你喝一杯茶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