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酸雨。
你想起科普書上的酸雨介紹,酸雨是指pH小于5.6的雨雪或其他形式的降水,主要是人為的向大氣中排放大量酸性物質所造成的。
人為的。
你穿梭在陰雨瓢潑的那不勒斯,它似乎終于散發出作為“内髒”的腥氣,那些層巒疊嶂般壓過來的“新陳代謝”,将不計其數的雨滴侵蝕成酸液,而你也像守在腐肉堆前的鬣狗般苟延殘喘,靈魂一瞬地抽離出來,隻餘下一具槁骨的小山。
你的心焦混着天翻地覆的潮意,用急促腳步将與理發店的距離逐漸縮短,最後,快了,你站定在一團漆黑的轉角處,半蹲下打開手提箱,用指尖拂過一件件冰涼時,卻滋生出莫名心安,最後,你手指停頓片刻,拿起一把手槍。
查特Undercover轉輪手槍,并沒有什麼寓意,隻是普通流水賬回憶中的産物……兩年前,你在美國,用抛硬币的方式選擇了家書店,購買了但丁的《神曲》,在回家的路上跟着落日散步,經過公園,裡面臨時搭建了露天影院,人們三三兩兩的挨坐,你站在一棵加州活橡樹的陰影下,看着電影幕布,上面正播放着昆汀的《落水狗》,是牌子上說電影叫這名字。
然後,就發生了恐怖襲擊,人們四散奔逃,你也離開了那裡,不過在第二日,你又站在那棵加州活橡樹下時,發現了這把槍,電影裡也出現了這把槍,Undercover,而你那日的書簽剛好卡在《神曲》的第三章,來到地獄之門。
“正義推動了崇高的造物主,神聖的力量、最高的智慧、本原的愛創造了我。”
你其實已不太熟悉《神曲》的内容了,但現在追憶,于此時拿起這把手槍時,你想到了這句話,也恰是書簽蓋住的那句話。
這是你的第一把槍,也是第一次用作處刑的槍。處刑……你其實并不信仰基督教,也并不苛刻某種儀式,你選擇用《神曲》中的罪行定它們的罪,是為所謂人心世道,模糊層神學的濾鏡。給自己冠上處刑人的名頭,也隻是為了,在過程中與“動物”割裂開。
雨水滾進你的眼睛,你回過神,是某種征兆嗎?竟然憶往昔起來……你閃過這念頭時,手中槍身冷硬的觸感,卻似克洛托的吐息,混着雨珠濡濕你的耳垂,扭曲出短暫的耳鳴。
你閉上雙眼深吸口氣,今天有雨,你帶上皮革手套,将手槍塞到腰後側,一步一步從轉角走出,理發店昏黃的燈影透過油布,于街道上似膩出層蠟油紋。
目光穿過縫隙,黃毛和棕毛正抽着煙坐在沙發上,面前有一摞報紙信封,旁邊是剩餐盒。
它們在那裡,就像伏在倒五芒星的所羅門陣中,一绺绺毛發上滾着油脂的山羊。你瞳孔顫縮,盯着那油脂流淌到顴骨,脖頸,肩胛骨,背脊……然後是天空驚起巨雷。
第一道雷。
又是一陣斷流的耳鳴,慘白閃過的一瞬,一隻山羊發出尖叫,不是羔羊般的,而是種嘈雜嘶啞的,就像垂死掙紮時喉嚨嗆出血沫來的尖叫。
瞧啊,一隻山羊在尖叫,另一隻山羊被吓壞了,瑟瑟發抖中卻混雜一種怒不可遏,腹部的雜草好似要噴湧出來。它急促地跺着蹄子,合着雨滴發出踢踢踏踏的聲響,以及?嘔啞嘲哳咩咩的嘶喊。
你俯下身,埋在油布幻化的草叢中輕手輕腳地觀察。那山羊似乎拴在一個極點,至于頂端時,似被巴弗滅激發出某種潛質,它突然直直沖你的方向開始撕裂尖叫。
不能再等了。
第二道雷。
雷電閃過後,大腦也響起一陣轟鳴,水流淅淅瀝瀝流淌在你身上,不再擦肩而過,而似将你包圍起來,陷入一片黑泥的池沼中。
你慢慢啟動身體,感受着橡膠鞋底與地面發出的,咔,咔,的碰撞聲,你走到山羊腐塊面前,居高臨下地看着它,陰影就像黝黑的埋葬蟲聚集起來從地縫中前仆後繼的鑽出,布滿它們的身子。
一片沉默中,你擡手抹過臉上的雨水,肩膀放松下來,你走到沙發面前翻動那堆報紙信封,打算找出紙筆,突然,你動作一頓,後知後覺什麼,拿起一張信封,上面寫着“Heroin”
“……”
你面無表情地拆開草草看了眼,然後又打開了其他信封。最後你沉默片刻,從外套内兜掏出打火機點燃了“Heroin”信封,火舌舔舐而上,焰光湊近你的臉,卻讓你覺得冷冽異常。
在火舌将要燒到指尖時,你将它與其餘信封一塊扔到山羊腐塊上,你立于原地,看着星火肆意,席卷着炸開一批批埋葬蟲,進入所羅門儀式的最後階段。
你并不想再看餘下的篝火表演,你該要離開了,但當你在推開門轉身的那一刹那——
“砰——”
“轟隆——”
第三道雷。
Fxxk!
你拼盡全力撲倒在轉角處,地面沉積的雨水捧托出數日來的預兆,惶恐,擔憂,抑塞……頃刻間形成了人體的極性,炸裂開漫無邊際的慘白,血液的鳴叫經久不散。
你顫抖着手觸了下腰部,展開手指,血液如珠簾般串接着散下。你猛烈地喘息着,被嗆咳一聲後,你抹了把臉上的雨水,抵着台檐撐起身子,貼着牆面,你緩緩側頭看向街道。
“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