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維萊特的一生太長,但總有那麼幾個如同流星般耀眼的存在,哪怕他們轉瞬即逝。或許,他也曾期望過有一生靈能與他相伴到時間盡頭。
天空又下起雨,那維萊特沐浴在雨中,感受流淌在雨中的情緒。
他任由雨水中的情感湧向他,吞沒他。
就像淚水消失在雨中,了無蹤迹。水的女兒也消失在原始胎海中,消失在清除罪孽的黎明之前,造就如今楓丹的暴雨。
暴雨持續很久,給災後重建帶來了不小阻力。童真的孩子對着天空大喊:“水龍、水龍,别哭了。”
可雨水依舊不知疲倦地下着。
民衆們對此感到無奈,他們如同彷徨的孩童,懇求美露莘塞德娜,去沫芒宮尋求最高審判官那維萊特的幫助。
塞德娜敲響大門,卻見那維萊特獨自坐在偌大的辦公室中,盯着一份字迹秀麗的信,默默發呆。
站在歐庇克萊歌劇院的最高審判官,他的身影在民衆的眼中,一直是威嚴不可侵犯的高貴,但此時的他,神秘的紫瞳中卻清晰流露着悲恸。
塞德娜心想,那維萊特大人也在為水神的離去而傷心嗎?
水神離開了,人們說芙甯娜用盡所有神力拯救楓丹,也有人說是那維萊特大人拯救了楓丹。甚至傳言,芙甯娜根本不是水神。
躲在歐庇克萊歌劇院的觀衆親眼所見芙甯娜救下一位白淞鎮的孩子,自己溶解在胎海水中。
可真相是什麼,塞德娜也不知道。
“塞德娜,出了什麼事嗎?”那維萊特擡起眼眸,不似楓丹民衆對那維萊特評價的威嚴,在美露莘眼裡,那維萊特大人一直是最溫柔的“父親”,當然這隻是一個比喻。
塞德娜将民衆的求助傳達給那維萊特。他聽完,輕聲歎氣:“真是抱歉,我不該沉湎于自己的悲傷之中,忽視民衆的苦痛。”
塞德娜搖搖頭:“那維萊特大人不需要苛責自己,我明白您定是為芙甯娜女士的離開而傷心。”
“芙甯娜……”那維萊特喃喃自語,手不自覺握緊那封信。
信中道:我會在最大的劇院,為你留一個視野最好的座位。
一人入座,另一人必會離席。他赦免楓丹人民的罪孽,也将繼續帶領他們走向未來。
這也是她的期望吧。
持續十來日的暴雨終于停下,隻是天空依舊烏雲密布,好在最高審判官大人已回到歐庇克萊歌劇院,楓丹重回正軌,仿佛與曾經沒什麼變化。
真的一切都沒變嗎?
一幕幕的人間悲喜劇依舊在那維萊特眼前上演,偶爾的恍惚,他會擡頭看向高處空無一人的座位,那是獨屬于芙甯娜的座位。
少了吵吵鬧鬧的倩影,終究是多了一份孤寂的氣息。
民衆也是如此,過去的五百年間,芙甯娜從未缺席一次審判。
五百年,足夠楓丹人民接受一個外來種族,他們又怎會忘記芙甯娜?想必他們也會像那維萊特一樣,帶着一絲悲痛,偶爾望向神明曾經一直注視子民的地方。
回到沫芒宮的那維萊特遠離人群,獨自一龍。他刻意遺忘的、令他難受的感覺又一次湧入心間。
窗外天氣陰沉,又下起毛毛細雨。
那維萊特捂住心口,不知不覺間去到郊外的七天神像旁。縱使芙卡洛斯摧毀神座,可她的神像依然沉默地注視楓丹的水與土。
仿佛她從未離去。
那維萊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目不轉睛地看着神像,用人類的話來說,這是睹物思人嗎?
“那維萊特先生,你怎麼在這裡?”娜維娅撐着傘從雨中走來。
那維萊特收起思緒,人形态的水龍王如今也學會藏匿情緒。
“出來散散心,娜維娅女士,不知白淞鎮的災後重建做得怎麼樣了?作為楓丹受損最嚴重的地方,方便我去看望一下災民嗎?”
将自己置身于忙碌之中,或許能夠排解那無法言說的思念。當然,失去至親朋友的人,在人類社會中,理應得到一份關照。
“自然沒有問題,隻是……”娜維娅似乎有些話無法說出口,但最終她隻是說,“既然最高審判官大人都這麼說了,我作為刺玫會會長,就請随我來吧。”
路上,娜維娅看着那維萊特就這般直愣愣地走進雨中,忍不住遞出一把備用的雨傘。
“那維萊特先生,這雨今天怕是不會停了,離白淞鎮還有一段距離,不如撐一把傘,濕漉漉的,多不好受啊。”
那維萊特接過雨傘,并未撐開,隻道:“多謝你的好意,但我喜歡行于雨中,這會讓我感到舒适,也會讓我的心暫且歸于平靜。傘我先替你拿着,等到了白淞鎮再遞給你。”
“這樣啊。”娜維娅神情自若,“民衆們總說那維萊特先生喜歡雨天勝過晴天,如今看來,果然如此。”
是這樣嗎?他已經很久沒有任由雨水打濕頭發,原來他在默默觀察人類時,人類也在觀察着他。
不知道那個家夥是不是也喜歡被雨水包裹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