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lack black heart
伊麗莎白（莉茲）
約翰·米爾頓凱文·羅麥斯
馬克思舍勒認為，怨恨的根源都與一種特殊的把自身和别人進行價值攀比的方式有關；嫉妒亦然。
01.
“……讓我們看看，這真是有點‘罄竹難書’了，不是嗎，伊麗莎白？這裡寫了，你小時候就有很強的嫉妒心：剪壞舞台劇主演的服裝；弄壞同班同學的作業模型；把顔料塗在凳子上，當朋友在毫無察覺的情況下坐上去時，她的裙子就髒了……最嚴重的一次，在大人們誇完另一個小孩很漂亮之後，你就把她推向石頭，為此她差點毀容。還有……”
“這都是我七歲以前的故事了，羅麥斯律師。而且，我還以為你為我挑選的陪審團成員不會因這些陳年舊事而輕易改變自己的選擇。”
“好吧，”凱文把手裡的資料放在一邊，“那我們來聊聊蘇琪吧，畢竟她是案件的受害人。”
“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訴你了。我們又不是很熟。”
“你們住在一間宿舍，伊麗莎白。”
“那麼我的動機呢？我為什麼要害她？”
“如果你要我講給你聽的話：蘇琪，她休學了一年，所以新學期一開學她加入你所在的班級——在這之前，你一直是班裡的第一名。蘇琪的到來卻把一切都打亂了，你的成績很好，但她的綜合分數更高，一學期下來她奪走了本屬于你的評優稱号和獎學金。這還沒完，米爾頓，也就是我的老闆，擔任了你們一門課的指導老師，他曾承諾會給課程分數最高的那位同學提供他律師事務所的實習機會。米爾頓的課程上你的分數一直比蘇琪高，直到最後的結課論文，她超過了你，搶走了你的實習。”
“紐約有很多事務所，羅麥斯。我何必犧牲我的大好前程，隻為報複一個比我優秀了一點點的人？”
“因為你嫉妒，嫉妒使你無法自控。或者說，你嫉恨她，這種感覺催促你把她毀掉。”
“我以為你是我的律師，羅麥斯先生。”
“是的，伊麗莎白，所以我必須了解清楚事件的真相，這樣我才能替你辯護。”
“這是一個不算短的故事，”伊麗莎白喝了一口咖啡，“我希望你有足夠的耐心。”
把蘇琪的鋼筆丢進垃圾桶之後，伊麗莎白轉身看見了約翰·米爾頓。
“老師？”伊麗莎白露出了一個緊張意味十足的微笑。
“别擔心，伊麗莎白。叫我約翰好了，我總是對我欣賞的學生偏心。”
“我沒想到你會記得我，你可以叫我莉茲。”
“你是我課上最出色的學生，你的幾次作業我都給你打了最高分。”
“當然。”伊麗莎白難掩驕傲。
“我有幾本還不錯的專業書，如果你想讀一讀的話，可以跟我去辦公室拿。”
伊麗莎白果斷與約翰走在一起。
“最近的課程怎麼樣？”約翰問。
“還不錯。”
“我想這個學期的全科獎學金是你的了。從前一直是你的，不是嗎？”
伊麗莎白的笑意僵在嘴角，“……現在法律系有蘇琪了。”
“蘇琪？”
“是的，蘇琪。”
約翰沒什麼反應，“我印象不深，可能是因為她比較平庸。”
“我可以把這句話理解為，你認為我不平庸嗎？”
“我正是這個意思。”
伊麗莎白的心髒砰砰亂跳，她确信約翰也聽到了——不知不覺中他們離得很近了。
從前伊麗莎白不會有仔細打量約翰相貌的想法，雖然他實在是她的類型，在伊麗莎白的印象裡約翰是個迷迷蒙蒙的影子。約翰原來有了不少的皺紋了，伊麗莎白想，這為他增添了許多魅力。約翰帶了一頂報童帽，BV長款大衣下是同品牌的西裝、同品牌的襯衣，冷空氣中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古龍水味道。伊麗莎白吸了吸鼻子，她想辨認出約翰用了Hermes的哪個系列。
“天氣有點冷嗎？”約翰注意到伊麗莎白的小動作。
“還好。”伊麗莎白尴尬的回答。
約翰笑着摘下圍巾，給伊麗莎白戴上。
“多謝。”Burberry？伊麗莎白不太意外，畢竟，她早知道約翰是米爾頓律師事務所的老闆了。
“這是我的辦公室。”約翰給伊麗莎白打開門，“你有問題可以随時來找我。”
伊麗莎白點點頭。
“随便坐吧，我幫你找書。”
伊麗莎白脫下外套，但沒摘圍巾。相比于坐下，她走到約翰的辦公桌旁——上面是他們的課程作業。約翰背對着她找書的機會，伊麗莎白盡量悄聲的翻了幾張卷子，她看到了自己的分數。
在伊麗莎白還想看看蘇琪的卷子時，約翰的聲音響起了：“我想你早讀過《審判》了吧？”
“嗯……是的。”伊麗莎白收回手，快步向沙發走去。
“那就這幾本吧。”約翰把書遞給伊麗莎白。
“謝謝。”伊麗莎白盡量控制自己發抖的手。
“等你看完，可以和我分享一下心得。”
“當然。”伊麗莎白抱着書，躊躇着還不肯離開。
“還有什麼問題嗎？”約翰問。
“我迫不及待想讀了。”為了留在辦公室，伊麗莎白找了個蹩腳的借口，“如果可以的話，我想在這裡看一會兒。”
“請便吧。”約翰說着，找出兩個咖啡杯，“正好我要在這裡看你們的作業。”
“謝謝。”伊麗莎白接過咖啡，面對着約翰，在沙發上坐下。
一下午過去伊麗莎白甚至沒讀進去兩行完整的文字。
“你餓了嗎？”約翰突然問，伊麗莎白才發現已經七點了。
“有點。”十分，伊麗莎白在心裡說，她狂跳的心髒讓她消耗了過量的卡路裡。
“我去買個披薩，怎麼樣？”
“再好不過了。”
“等我一會兒。”
約翰一出門，伊麗莎白就從沙發上彈起來，她小跑到書桌旁。約翰還沒有看到蘇琪的作業。
蘇琪的分數比我高該怎麼辦？約翰會更注意她而不是自己了。無數負面的念頭在伊麗莎白腦海中亂竄。分針走了十幾圈，最終伊麗莎白下定決心，她抽走蘇琪的卷子，疊了幾下，放進上衣外套的内側口袋。
約翰回來之前，伊麗莎白已經坐回先前的位置了——她發覺自己心情舒暢，再沒有那種焦灼了。
“瑪格麗特披薩。”約翰拎着打包盒進門，“希望你會喜歡。”
“事實上，”伊麗莎白揚起一個笑臉，“這是我最喜歡的。”
“如果你不介意的話。”約翰坐到伊麗莎白旁邊，“還是沙發舒服一點。”
伊麗莎白咬了一口披薩，她臉上的笑容沒有消散半分。
“你心情不錯。”約翰給伊麗莎白插上可樂吸管。
“我想是因為今天來了你的辦公室。”伊麗莎白接過可樂，“謝謝。”
“這聲‘謝謝’是為了什麼？”
“所有，謝謝你今天做的所有。”
約翰不動聲色地靠近伊麗莎白，“我見過你散開頭發的樣子，很美，可惜隻有一次。”
“我覺得記筆記不方便，所以紮起來了。”伊麗莎白擦了一下嘴角，确保上面沒有番茄醬汁。
“我可以嗎？”約翰伸手取下伊麗莎白的發圈，“果然，和我記憶中的一樣，黑色卷發。”
“你的記憶？”伊麗莎白笑着向約翰倒了一下，“天啊，我是一早被你盯上了，是吧？”
“你比你想象中的還要迷人，莉茲。”約翰的手指摩挲伊麗莎白的臉頰，“你身上的某些品質吸引着我。”
伊麗莎白摸了下頭發，想要以此隔絕一下和約翰的距離，但她的手被約翰牽住了。
約翰說：“如果你不喜歡，你随時可以把手抽走。”
“你不應該給我這個選擇的，有可能我會拒絕你。”
“你不會的，我預見了。”
“哦，天啊。”伊麗莎白伏在約翰的肩頭，“我從沒想過，這種事會發生在我身上。我是說，你的确很有吸引力，你聞起來像是經曆了特洛伊戰争。”
“我的莉茲，”約翰吻伊麗莎白的手背，“是你挑起了它。”
“唯一的顧慮，”伊麗莎白貼着約翰的嘴唇說，“我不想在沒有浴室的地方過夜。”
“……這就是你的故事？”凱文神色古怪，“丢了蘇琪的鋼筆，藏起她的作業……”
“實際是，”伊麗莎白打斷凱文的話，“約翰發現了蘇琪的作業，在他的汽車後座上，因為他從那裡就開始拆我扣子了。”
“那我們可以把這一整段風流韻事删掉了。”
“你不喜歡嗎？”伊麗莎白翹起腿，“你剛剛聽的很投入。”
“我在提取信息，”凱文強調，“能幫你赢得辯護的信息。”
“請便吧，反正我把一切都告訴你了。”
02.
“……你的同學說，你和蘇琪還發生過一次不愉快，是因為她的結業論文。”
“我不記得了。”
“我可以給你點提示：在圖書館裡，蘇琪去買了個咖啡的空檔，她的論文就被删了一半，無法恢複。她認為那個人是你。”
“但不是，她沒有半點證據。”
“跟我講講。”
“别煩我了，我說了我什麼都不知道。”伊麗莎白想要甩開蘇琪攥着她衣服袖子的那隻手。
“我在圖書館看見你了，那天。”
“這又說明不了什麼。”伊麗莎白繼續向前走。
“我把這件事告訴教授了。他們會提取我電腦上的指紋，還會調監控。”蘇琪的話終于使伊麗莎白停下來。“為什麼，伊麗莎白？為什麼要針對我？我們是同學，我們是舍友。”
“我說了不是我做的，”伊麗莎白強裝鎮定，“你們要查盡管查就是了。”
一走到沒人的地方伊麗莎白的眼淚就不受控的往下掉。但她很快就止住了，她不想接下來幾天都是紅眼圈。
關上校長辦公室的門後，伊麗莎白驚奇的發現約翰也在屋裡。
“伊麗莎白，”校長開口道，“你一直是一個很出色的學生，你的任課老師和同學都對你有不錯的評價。人都會犯錯的，伊麗莎白，所以在我打開這份檢測報告之前、在我播放監控之前，我，還有蘇琪，我們大家都想給你一個承認錯誤的機會。”
“我說過我沒做。還有，你們怎麼斷定是我做的？”
“不止我，那天很多人都在圖書館看見你了。”蘇琪插話道。
“我再次申明，”伊麗莎白沒有理會蘇琪，她直視校長，“不是我。”
校長無奈的搖了搖頭。他打開報告，挑了一下眉毛，“沒有檢測到伊麗莎白的指紋。”
伊麗莎白的心跳漏了一拍——雖然接觸過的案例都在強調證據的重要性，但她那天被嫉妒控制了，根本沒有戴手套或擦指紋的意識。
接着校長點開監控的播放鍵。時間一分一秒的在屏幕裡走過，但它始終沒有捕捉到伊麗莎白的身影。
蘇琪大叫着不可能，伊麗莎白同樣面如死灰。
伊麗莎白清楚的感覺到，有道目光盯住自己，如一隻大手操控木偶般玩弄着她；當她擡頭，她能看見約翰。
伊麗莎白迅速的拿起背包離開。在别人看來她落下了委屈的眼淚。
“是你嗎？”伊麗莎白在辦公室裡等着約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