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着點,小子,”巴基撞了一下史蒂夫的肩膀,“我很快回來。”
“我聽說了,等巴基從戰場上回來你們就結婚。”見巴基跑遠,史蒂夫說,“恭喜。”
“别這副表情,史蒂夫,我會誤以為你也愛上了我。”琳恩打趣道。
見史蒂夫有些羞窘的低下頭,琳恩繼續說:“我知道你的想法,史蒂夫,但我們不一定非要去戰場才能做出貢獻,不是嗎?”
“我不想去工廠,”史蒂夫說,“大家都在戰場上拼命,我不能躲在後方……我不是想證明什麼……”
“證明什麼?”巴基帶着可樂和爆米花回來了。
“沒什麼,”琳恩提議,“我們去跳舞吧。”
史蒂夫拒絕了,“我想随便逛逛。”
“别做傻事,”巴基叮囑道,“等我回來。”
“你把傻氣都帶走了。”史蒂夫笑了下,又對琳恩說:“玩得開心點。”
史蒂夫的那句“等我到了再打赢戰争”,以及宣傳片裡“……1942年那幾個漫長的挫折的月份裡,終于出現光明的一頁……”成了巴基和琳恩舞蹈的背景音。
“為什麼這種場合也有征兵廣告?”琳恩問。
“你能找到一個沒有的地方嗎?”巴基反問。
“有的,”琳恩轉了一個圈,“在未來。”
“我以為我們正在‘未來’。”
“你知道我說的是哪個,巴基——我們的未來。”
“我會英勇的作戰,然後晉升。中尉、上尉……等我帶着榮譽勳章回來,你将是世界上最美麗的新娘。”
“看來我要把減肥的日程提前了。”琳恩說,“挑婚紗、訂蛋糕、請牧師、布置場地……我要把一切準備好,這樣你一踏上美利堅合衆國的土地,就可以和我結婚了。”
“我迫不及待了。”
“那就快點回來。”
琳恩突然感到難過,眼淚不受控的掉了下來,砸在巴基的軍裝上。
“怎麼了,我的寶貝?”巴基問。
“沒什麼……或許是因為我們從不曾分開那麼久。”琳恩想了想,繼續說:“向我發誓,你不會用你的漂亮眼睛盯着護士。”
“我怎麼能?這雙眼睛屬于你了。”巴基深深吻住琳恩,“我整個人都是你的了。”
“幫我保存好,全部的你。”
“遵命,長官。”
“還有一件事,”琳恩踮起腳,在巴基的耳邊說:“今晚戴着這頂帽子。”
“我能得到什麼獎勵嗎?”
一張照片被放進巴基的口袋。
“為你我專門拍的;帶着它,就好像我在你身邊。”
帶着那張照片,巴基奔赴戰場。
但當飛機載着勝利回到美國時,他沒有一同回來。
03.
什麼是和平?
沒有戰争、沒有敵視暴力行為的狀态。
什麼是美國夢?
平等、自由、民主;隻要在美國經過努力不懈的奮鬥便能獲得更好生活的理想,亦即人們必須通過自己的勤奮工作、勇氣、創意、和決心邁向繁榮,而非依賴于特定的社會階級和他人的援助。
人們都勸琳恩,“向前看吧,生活還要繼續。”
琳恩在騙局中結了三次婚。
第一任丈夫和巴基一樣,也是中士;他死在了越南戰場上。
第二任丈夫是個政客,主要職責是安全問題顧問;他在某件事上替上司背了鍋,于監獄上吊自殺。
第三任丈夫在華爾街任職,人們調侃他是百萬富翁;紐約的股票暴跌風潮沒有放過他,他和其他百萬富翁的屍體擺在一起。
于是在史蒂夫按響門鈴,護工把他帶到琳恩的床前時,琳恩那張布滿皺紋的、年輕與美麗不再的臉上,才從亘古不變的麻木和心灰意懶中擠出一點驚訝和動容。
“很久不見了,史蒂夫。”琳恩說,“你隻身前來嗎?”
“沒什麼的,我很久之前就接受了。”見史蒂夫低頭無語,隐隐有淚,琳恩安慰道,“不過是個垂垂老矣的可憐人的一點臨終幻想,你不必放在心上。”
“我很抱歉,”史蒂夫說,“我沒能拉住他。”
“誰會把這個錯誤怪罪到你身上?我不會,我沒那麼自欺欺人。”
“我很抱歉。”史蒂夫依舊這樣說。
琳恩拉住史蒂夫的手,“别這樣,史蒂夫,我很開心你來見我。你的樣子讓我想起曾經,那些天真而美好的日子,我們對勝利和光明未來滿懷信心的日子,從前在美國,健康又繁榮。”
琳恩歎了一口氣,“我多想我的心能回到那個幼稚的時刻,宣傳片能輕易的哄住我;海報、電影,我能從裡面看到我的期許的生活。我希望我永遠愚蠢,雖然我活到現在也無法稱自己聰明,我希望我依舊是那種年輕的、容易上當的愚蠢。”
“但我醒過來了,我難以入眠,我無法陪着美國繼續做夢。政府編撰的童話不僅沒能填補階層的鴻溝,個人的傷痛也不曾告終。外面那個滿是高樓大廈的、浮華喧嚣的紐約不是我的紐約了,我的紐約比它快樂。”
“是什麼樣的痛苦,竟然可以延續到今天?生命不肯讓我松手離開,悲傷和孤獨也時時環繞着我,就好像是我竊取了别人的未來而在苟活。”琳恩潸然淚下,“生活居然可以無聊到這種地步,沒有新鮮有趣的人、事、節目供你打發時間,一切都是對曆史的重複——對我經曆過的曆史的重複。我從沒想過,有一天我能數清楚初遇巴基時我身上穿的那條裙子上面有多少碎花。他離開了,而我越來越愛他。還有誰能帶走我的眼淚嗎?還有誰能歸還和我同等熱烈的愛嗎?用不上幾百年之久,等到我們的時代真正落幕,再不會有人記得了。那些分離,那些恐懼,那些燦爛日子下的風暴和陰謀,人們隻會像讀小說、看漫畫一樣浏覽它們,而學不到任何東西,更阻止或改變不了任何事情。我的愛人、我的巴基、我的詹姆斯·布坎南·巴恩斯,他不在了,誰會成為下一個他呢?誰将變成下一個我呢?或許已經有了不少心碎的人,不過你隻聽到我的故事罷了。”
史蒂夫說:“我會保護這個世界的,琳恩,我會把世界帶向和平。”
琳恩搖搖頭,“别傻了,史蒂夫。難道你還看不出來嗎?戰争從未停止。人們正為了某些虛構的、被創造出來的東西而傷害現實的、可觸碰到的東西。隻要人類還在思考,或是幹脆一點,隻要人類還存在,戰争會不斷的發生——當你看不見那些槍炮煙火時,你當知它們在腦海中延續。”
End.
“還好你沒見到我現在的樣子,我是說,如果連我都将自己厭棄,我還能用什麼來讨你的喜歡。你的詹姆斯·布坎南·巴恩斯死去了,我是頂着他的皮囊過活的冬日戰士。我為弄丢他的左臂而向你道歉,如果你接受,請讓世界下一場雨,無論在哪一天。
有幾個問題我想替巴基問你。你畢業舞會的男伴的舞步是否比他的好?你是否買到了心怡的牆紙?在孩子整夜哭泣時,你的枕邊人有沒有起身替你去哄他?你找到麥片煮的比你好吃的保姆了嗎?還是說,你做的始終是最好的。”
天空下起小雨,冬兵擦掉落在琳恩墓碑照片上的雨水,“巴基想讓你知道,在他心裡你永遠是最好的。他很抱歉沒能陪在你身邊。但如果你想讓我留下,讓雨再大一點吧。”
紐約陷入了一場暴雨。
那場暴雨裡,穿着碎花裙子的琳恩四處尋找遮擋物。
巴基脫下襯衫,雖然起不上什麼作用,他把它披在琳恩的頭頂。
跑到屋檐下他們相視而笑。
“我是琳恩。”
“我是詹姆斯,我的朋友都叫我巴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