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 Fairy's Love Song
瑟洛裡安
瑟蘭迪爾 萊戈拉斯
可是當我又看向她,我的女兒,我的瑟洛裡安,我才意識到能殺死我的東西亦能拯救我。
01.
陶瑞爾找到瑟洛裡安時,她正把可愛的尖耳朵貼在溪流邊的巨石上。
“你在做什麼?”陶瑞爾問。
“我在聽我的心跳。”瑟洛裡安招手,示意陶瑞爾過來陪她一起。
但陶瑞爾什麼都沒聽到。她沒從巨石上聽到自己的心跳,也沒從空氣中聽到瑟洛裡安的心跳。
陶瑞爾盯着瑟洛裡安出神,小公主易碎的美麗一遍遍地揭示她的孱弱。瑟洛裡安是飛鳥掠過水面的漣漪,沒有哪個短暫比她永恒,沒有哪個永恒能超越她的瑰麗。她的肌膚上籠罩一層雲霧渲染的月光,她的嘴唇是薄粉色的薔薇與風鈴。那小巧的人中,溫柔地彙聚陰影——有些愛正躲藏在那陰影裡。
瑟洛裡安金白色的長發在風中流淌,陶瑞爾看了十分想哭。
“陶瑞爾,陶瑞爾,你怎麼了?”瑟洛裡安的聲音很輕,“你到這裡幹什麼?”
“精靈王在找你。”陶瑞爾這才記起此行的目的。
“嗯。”瑟洛裡安應了一聲。半響,她悶悶地說,“我做了一個花環。”
瑟洛裡安坐到巨石上,用雙手小心地捧着花環,仿佛那是什麼比她更脆弱的東西。
或許是,陶瑞爾回憶,有天她看見精靈王打翻瑟洛裡安手裡的花籃。
想到這裡,陶瑞爾單膝跪地,用發頂穩穩接住瑟洛裡安手中的花環。
擡起頭時,陶瑞爾看見瑟洛裡安那雙小鹿眼中的水光被太陽照得亮晶晶的。她的小公主笑了。
“謝謝你,陶瑞爾。”瑟洛裡安說,“我好喜歡你。”
陶瑞爾戴着歪歪扭扭的花環走了一路;瑟洛裡安要牽她的手,她給她牽。
路上瑟洛裡安又問了那個亘古不變的問題:“我要怎麼做才能使Ada喜歡我?”
見陶瑞爾支支吾吾地無法回答,瑟洛裡安繼續說:“Ada很喜歡萊戈拉斯。”
他們是一同來到這個世界的小精靈;他們本該享有成對的照顧和關愛。
陶瑞爾捏了捏瑟洛裡安的手,試圖捏走她的悲傷。瑟洛裡安也捏了捏她的。
“我好無聊,陶瑞爾。”瑟洛裡安連撒嬌都柔軟,“最近發生什麼有趣的事?”
瑟洛裡安的活動場地很局限,精靈王不允許她長時間脫離他的視線。她出沒于寶石堆砌的宮殿中,就算沒瞥見她含笑一現的身影,也能聽到她腳步中叮鈴的聲響——鑽石蝴蝶蹁跹在她的耳後,珍珠和金線織成她的腰鍊。她的每襲衣裙都鋪蓋提花刺繡,她的睡袍緞疊蕾絲,她不能穿着這些衣服去酒窖。
她也不能穿着這些衣服去圍獵,即使她的弓箭上鑲嵌翡翠與祖母綠,即使她有全中土最好的小白馬。
精靈王推說瑟洛裡安太容易受傷,花杆上的尖刺都會将她的手掌劃損。久而久之萊戈拉斯和陶瑞爾也這樣推說。
不過,陶瑞爾看了一眼踢踏碎石的瑟洛裡安,她的小公主确實與鮮血和屠戮不相配。僅僅是把瑟洛裡安的名字和那些字詞排在一起,陶瑞爾都覺得是對她的玷辱。
陶瑞爾突然很想抱抱瑟洛裡安:她想竊取她,就像竊取曆史長河中的幼童;她想親吻她,就像親吻襁褓中的小鹿。
“陶瑞爾。”直到瑟洛裡安低聲誦念她的名字,她才發現自己真的實踐荒謬的念頭。
“給我唱首歌吧。”陶瑞爾說,“我很久沒聽你唱歌了。”
瑟洛裡安抿了抿嘴唇,她還是唱了。她的思緒摻雜進音符,把原本輕快的旋律攪弄地哀傷。
假如有人問她:“你為什麼而感懷?”
瑟洛裡安要認真思考問題的答案。
她因愛而降生,她的生命裡再沒有愛。她的父親不願多施舍她半個眼神,她的兄長同她疏遠。她是森林中的孑然獨立,她是群星以外的璀璨。她站在那裡,仿佛透明;她開口說話,飄若無音。
她喪失歸屬,她還有什麼理由不難過?既存在應當愛她的他們,他們又拒絕愛,她還有什麼理由不落寞?
瑟洛裡安停下腳步,也不再哼唱。
“怎麼了?”陶瑞爾問。
“我長大了。”瑟洛裡安說,“我是不是不應該長大。”
曾經他們疼愛她。在她玩王冠的時候,他們給她編辮子;當她困倦,他們大方地讓她睡在自己的胸膛。
她說:“Ada是我的大馬,Ada是我的大角鹿。”Ada就讓她坐在他的肩膀上。
她說:“哥哥的下巴好漂亮。”哥哥就用下巴蹭她的手心。
從前,無論是什麼東西,隻要她開口,她都能夠得到。
也許那不是愛,瑟洛裡安後知後覺,也許她隻是他們無聊時的遊憩。她也有自己的遊憩,她有一座屬于自己的迷宮——布偶扮演怪物,木棍充當長劍的迷宮。Ada在裡面放置不計其數的寶物供她搜尋。
有一天她不去迷宮裡玩了,她認為那是件很幼稚的事,因為她長大了。
瑟洛裡安想,大概就是從那天開始,他們都有了新的消遣——他們再不與她親昵了。
“你今天的心情似乎很糟糕。”陶瑞爾打斷瑟洛裡安的回憶,“誰惹你不開心了?”
“陶瑞爾,”瑟洛裡安沒回答,“假如我離開密林,你會想我嗎?”
“當然會。”陶瑞爾不假思索,“再說了,你不會離開密林的。”
“為什麼呀?”瑟洛裡安小聲嘟囔。
“因為你的家在這裡。”
“他們不在意我,我要找一個體貼我的家人。”
“我徹底糊塗了。”陶瑞爾問,“你究竟怎麼了?”
瑟洛裡安掙開陶瑞爾的手。她撫撫樹幹,又拽拽藤蔓,神情依依不舍。她圍着一片零落在地的花瓣打轉。
猶豫了好一會兒,瑟洛裡安鄭重地對陶瑞爾說:“我可能是戀愛了。”
02.
萊戈拉斯不止一次聽見陶瑞爾對他說:“我也想要一個瑟洛裡安那樣的妹妹。”
“好啊,”萊戈拉斯爽快地回答,“我讓她做你的妹妹。”
因為我不想做她的哥哥,萊戈拉斯在心裡說,一點都不。
雖然這個名号給萊戈拉斯帶來自在愛護瑟洛裡安的好處,随着年齡的增長,他恐懼——他明白自己隻能用一種身份愛瑟洛裡安,是哥哥,就不能是其他。
就算他能跟她睡在同一張大床上,就算他能給她講故事。
他又不是沒有把她圈進懷裡——那是保護者的姿勢——教她如何射中靶心。瑟洛裡安不知道她的哪寸呼吸最為甜美動人,但萊戈拉斯知道;事實上,對他來說,她的每寸呼吸都有獨一無二的吸引。瑟洛裡安的手指纖細,弓弦能輕易在她的指腹上留下紅痕,萊戈拉斯為她做了指套,但她沒用上——後來Ada不許瑟洛裡安玩弓箭了。
他又不是沒與她同騎白馬。瑟洛裡安總坐不穩,萊戈拉斯要用雙臂緊緊夾住她,還要承受她紛飛頭發的搔癢——有時她的頭發落在他雙唇之間,這是最難熬的。瑟洛裡安格外喜歡騎馬,萊戈拉斯會放任她玩得足夠久,于是當他把她從馬上抱下來時,她會因大腿内側的疼痛站不穩。雖然那種疼痛隻持續一小會兒,Ada敏銳的發現瑟洛裡安的異樣。
他還幫她推秋千。瑟洛裡安習慣站在秋千上,又央求萊戈拉斯推得高一點,再高一點。萊戈拉斯不得不一邊小心着瑟洛裡安的安全,一邊注意Ada有沒有走過來——Ada極其在意瑟洛裡安卷起的裙邊,即使她的裙子長到拖地。
他還教她跳舞。瑟洛裡安踩在萊戈拉斯的腳背上,她卸掉全部的力氣,完完全全依靠他。瑟洛裡安把臉藏進他的頸窩,他側臉同她講話時,氣息拍在她的尖耳朵上。音樂由舒緩變歡快了,瑟洛裡安的鞋子回到地面。
就算他幫能她收集鮮花,就算他能用葉子吹出她編撰的歌曲。
然後他聽見她喊他,“哥哥”。
萊戈拉斯兀得退卻了,他知曉自己的一舉一動不是源于兄長對小妹的喜愛。
他愛她,作為他生命的另一半。這份愛并非透支未來,而是源于回憶,他隻敢在記憶的角落裡做搜尋。那時他們都很年幼,那時他們都懷抱一顆童稚的心,雖然他的那顆聖潔不再,他仍盡力披件倫理的衣。他将愛歸攏在道德的束口袋中,沉甸甸地搭在肩上,嚴加看管,以防它們跑出來,輕易地傷害到她或自己。
可是當她攜帶着馬鞭草清香的信任親吻他的臉頰,當她把美夢安穩的擺放于他的後背,縱使他是可鄙的,他無法推拒了。他能看清五裡格之外的騎兵,卻看不清陽光打在她鼻梁而留下的淺影,也看不清她阖眼時暴露的藍綠色細小血管。星空徐徐展開,有人盼望那進程緩慢再緩慢,他乞求加快。
他隻能在日光下見她,他把忠心托付給太陽。
我的森林,萊戈拉斯喟歎,如果我不能帶我的小妹渡海而去,請你幫我守藏她,多少次她睡在你的中央。她側躺着,雙腿随意疊放;她的肌膚化開,滋養你的土地,潤育土地上的子民。我也是你土地上的子民,我是你巨樹枝頭新生的一片綠葉,我借助栖息地的懷抱将她凝望。我周身顫抖,風覺察我這明目張膽的欣賞,我的喜與樂,我的肉與靈。她對你的微笑成了我荒唐感情的懲罰,她對你的依順——海藍寶湖泊永不冰凍般的依順——是我的遙不可及。
萊戈拉斯開始做禱告。
“埃爾貝瑞絲!吉爾松涅爾!”
萊戈拉斯祈禱今天他的心能像寶鑽一樣澄澈晶瑩。
然後他起身,循着一聲聲瑟洛裡安發出的不屬于他的呼喚向森林走去。
在他看見與昨日睡夢中沒有分毫差别的瑟洛裡安的面貌之前,他聽到她說:“我可能是戀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