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新帝繼位，後宮無事，盛夏六月末，桂枝芳香，京城中都金黃一片。

月宮中響起細微的沙沙聲。

黃昏溫暖的光亮照進房子裡，紙上的筆墨已經幹透，一行行字娟秀好看，工整地排列着。

修長潔白的手指捏着毛筆，舉在半空中半天也不見落筆，他索性就放下筆起身。

飛魚服修飾着他的身形，寬肩窄腰，仿佛就是為這一身衣服而長成這樣的，真是太合适不過了。丹鳳眼擡起看着窗外，清冷的樣子仿佛不是人間裡的，倒像是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

它拿起桌邊的拂塵，緩緩朝外走去，步步穩落，身體筆直修長。

“九千歲，有何事吩咐？”站在門外的小太監見他出來便問。

“無事，皇上最近有何消息過來？”司馬昭如垂下丹鳳眼，眼尾上挑，帶着些許無聲的威壓，哪怕說着話也沒有勾起嘴角。

小太監颔首，萬分尊敬地回：“奴未曾見人前來。”

他垂下眼睛，思索了一番才說；“嗯，你們在此候着，老朽去去就回。”

“是。”小太監送他離開，直到身影消失才收回目光。

剛剛那個人是九千歲司馬昭如，字是朝陽，如今已有不惑之年，但臉上卻光滑水嫩得如十六七歲少女的肌膚一樣，所幸那五官生得有不易接近之味，不然這九千歲又有誰會服？可也有許多是因為他長得好看做事利落才樂意跟着他的。

司馬昭如一人走着，拂塵随着他的走動而輕輕搖晃着，頭上那頂烏紗帽也絲毫不會掩蓋那端莊氣勢半分，反而還增添了幾分威嚴。

現在所有的事情都處理好了，新帝也已即位，前幾日同太上皇商讨的事也應着手去做了。

他一個人穿過走廊，光影搖曳，眼中明暗交替，溫暖的亮光給他整個人都鍍上了一層溫暖的光邊。

他站在門口，擡手輕輕敲門，說：“朝陽求見。”

“進。”裡面傳來聲音，渾厚又蒼老，但也不難聽得出說話的應該是一個和藹的人。

太上皇韓爍已年過半百，頭發和胡子也已花白，肉眼可見的老态。

韓爍端正坐着，手裡捏着一本書，擡眼見司馬昭如進來了就放下書：“都安排好了？”從上往下地看着司馬昭如。

“都安排好了，老奴也都已備好物資與住處，不知太上皇要何時動身？”司馬昭如靜靜站着。，擡頭看着他。

“走！”韓爍起身：“咱先換衣服。”放下了書快步走入後院。

早先兩人已協定好到鄉間定居，放下所有事物去快活，而今天下太平，政通人和，百廢具興。

司馬昭如已經多久沒有換下過這身飛魚服了？久到連他自己都忘記了。

這身飛魚服就是權力的象征，服侍韓爍二十年間，所有勢力不斷積累，他成為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九千歲，所有人都敬他，怕他。

司馬昭如換上一身綠色便服，頭上的烏紗帽放在剛換下的飛魚服邊，看着這個好似永遠都不會出現在自己面前的場景，不由地想：這個位置該由養子王玉繼承，親自培養的輔佐新帝的人。

走吧走吧，都該放下了，司馬昭如移開眼睛。

司馬昭如舒展眉頭一笑，五官瞬間變得生動，明媚得如外面的黃昏一般，走路都變得松快，群裾輕擺，靈動輕快。

馬車一路出了京城向南進發，司馬昭如得知，江南有一小院，風景很好，遠離人間，是隐居的不二選擇，全去命人買下了。

江南山水養人，風景秀麗，工農業也開始發展，近年來的賦稅也有了很大提升，韓爍近來身體不好，希望在那裡養病能有所益。

“朝陽，江南風景真好，怎麼想到來這裡？”韓爍看向馬車外，山水如畫般映入眼簾。

司馬昭如垂下眼睛看着手中的茶，手指輕輕握着茶杯，語氣輕緩：“皇上在此處設有避暑山莊，您要是想他們了就可以跑那邊去，不遠，很方便。江南山美水美，天下人皆知，臣也知您并不舍得那小女兒，便想到了這裡。”

韓爍對他的安排很是滿意，笑道：“不錯不錯。”說完就又去看窗外了。

對于司馬昭如的決定他從來就沒有失望過，這次也依然很合心意。

經過幾日的奔波才終于到達，剛到地方韓爍就命人服侍睡下，而司馬昭如卻坐在房中看着鏡中的臉。

已經二十年了，絲毫變化都沒有，就連白發都未見得半根，好像是吃了海外使者帶回來的仙丹，但那人隻說會抑制白發生長，司馬昭如不信，但王玉這貪玩的給他弄到茶裡，他喝了一壺王玉才敢告知。

王玉還因此挨了司馬昭如打，但所幸不是害人的東西。

烏黑的長發披散在身後，剛洗完熱水，白皙的皮膚透着健康的紅，通體像是一塊玉一般，連嘴唇都紅得仿佛要滴血一樣，丹鳳眼中透着冷漠，輕抿的薄唇輕輕張開，他歎了口氣，起身朝床走去，背影偏瘦，但筆直高大，白色内襯長袍将他包裹住，有一種如玉般的溫和的美。

粉雕玉琢在他身上得到了完美體現。

在這邊的生活确實要輕松不少，偶爾去鋤鋤草，摘點菜，很平凡，韓爍也是臉上經常挂笑，對于在皇宮大半生的人來說，簡直是另一番天地。

轉眼間便到了七八月，天氣很悶熱，但是林中吹來的風很是清涼，風穿過竹梢，帶起一片沙沙聲，若隐若現的蟬鳴給夏季增添了幾分生機，之前司馬昭如就覺得這所小院被竹林包圍很是喜歡，别說吹來的風是帶着竹的香氣和清亮。

“許兒，老爺呢？”司馬昭如已經大半天不見韓爍的蹤迹了。司馬昭如坐在院中的涼亭裡剝蓮子，準備給韓爍泡點蓮子茶降降火。

許兒坐在旁邊吃着司馬昭如剝下來的蓮肉，腮幫子鼓鼓的，說話有些含糊，但是能夠聽懂：“不知道，但成成不在了，應該是出去了，您别急，晚上應該就能見到了。”

司馬昭如聽她這麼一講就沒有再問，默默剝着蓮子，許兒這個隻吃不幹的看着司馬昭如的臉，很是專注，擡起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問他：“大人，你長的真好看，今年二十幾？可否有婚配？”

“剛過不惑，未曾。”司馬昭如平靜地回答道，也不知道是不是蓮子有些涼，他指尖泛着紅，蔥白的手指很靈活，三兩下就把蓮心給剝出去了。

許兒跟在他身邊多年，情況是知道一些，但還是難免會震驚，刷的一下就站起來了：“啊？四十了？時間過那麼快的嗎？為何我看不出分毫。”

司馬昭如輕笑：“真的，快坐下，以後不要一驚一乍，當心嫁不出去。”沒了冰冷的樣子，眉眼都是彎彎的。

也不怪許兒不記得他的年紀，主要是司馬昭如的樣貌從來就沒變過。

許兒坐下嘟着嘴：“嫁妝和家人都沒有，誰敢娶我，在宮中跟着您那麼久，那點錢正好夠我一個人養老，我才不要對半分。”她不爽地拿了顆蓮子吃着。

“我給你，你跟在我身邊半分好處撈不到，這是我的過，等你什麼時候你在外遇到心愛之人就同我說，我命宮中送來。”司馬昭如剝完最後一顆蓮子就要起身去燒水，一身藍衣長袍很是輕盈，随着他的動作還會像水波一樣交替。

許兒捧着蓮肉跟着：“那怎麼行，您這是動了私念，為我這一個小小宮女，不值得。”她打心底裡知道她的主子有多麼不念私情，她隻是一個小宮女，為她犯了禁忌的話，根本不值得。

“七年換的一顆人心，我覺得挺值的。”司馬昭如把蓮心放到太陽底下晾曬，就朝廚房走去。

許兒連忙放下蓮肉：“您别忙，放着我來。”

也許是上了年紀，司馬昭如覺得有些事情想做但身體不允許，容易疲憊。

“許兒，老爺回來便喊我一聲。”司馬昭如朝屋内走去想着給王玉捎個信報個平安。

“好。”

司馬昭如握着筆寫着，同他說自己在哪，最近怎麼樣，讓他認真輔佐新帝，有事都可來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