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昭如睜開眼睛，四周早已被光亮填滿，他手心還殘留有餘溫，他翻身平躺拿手臂擋住臉，深深呼出一口濁氣。

如此敏銳的一個人在沒有熏香的情況下怎麼可能沒醒過來？他隻是想看看江漣會做出什麼事情。

誰曾想，隻是這一握，就握了一晚。

司馬昭如提心吊膽一個晚上，現在困得要死，屋裡逐漸變得有些亮，但他閉上眼睛就睡着了。

累死他了。

江漣想要認錯，但遲遲不見司馬昭如，又不敢跑到竹屋那裡，怕被發現自己昨晚拉着他的手待了一個晚上，百無聊賴地看着許兒和青青：“現在都快正午了，确定不找你家大人嗎？”

“就你事多，我家大人我還不知道？讓他多睡一會又不礙着你。”許兒朝他翻了個白眼。

江漣一直覺得這姑娘脾氣是真的大，還特記仇，下手也重，做事也特果斷，他點點頭，無奈的說：“行。”

許兒作為宮裡的大女官，是司馬昭如親自提拔的結果，司馬昭如看人準，不論是從姜熙姜将軍還是從司馬相如司馬丞相，哪一個不是忠心為國之臣？連王玉都被培養成了被冠名八千歲的皇上近身公公，年紀輕輕就做了禦前大總管。

“許兒，”司馬相如從外面回來走到涼亭裡：“現在你去收拾好東西，我們即刻動身回京。”

“好，要吃午飯嗎？”許兒放下手裡正在弄的花生，拍幹淨身上的碎屑。

司馬昭如點點頭：“吃吧。”說着就坐到青青身邊，看這樣子就是想離江漣遠點。

江漣起身朝司馬昭如身邊走去，但青青起身擡手攔下了他，說：“公子，花生這次随便你吃，要是坐到這的話你可能拿不到。”言語中充滿了警告和淡漠之意。

江漣聽出警示意味來，但也隻是笑道：“我不吃了。”繼續走着，司馬昭如更先一步站起來：“我去洗洗。”說完就掠過江漣離開。江漣沒拉住他，而是緊握着拳頭，也沒有轉身去看司馬昭如離開，半垂的眼皮隐藏了他的情緒，青青瞪了他一眼：“别吃花生，少一顆我剁了你。”他說完就跟着司馬昭如去給他準備熱水。

江漣停在原地，一陣陣風從身邊吹過，他僵硬地動了動，準備去洗洗自己，在附近随便找了條小溪，洗完就換上了幹淨的衣服折返回去。

跟着他來到這裡的馬都被好好照顧着，原來這些人并不是蛇蠍心腸，主要是看對待的是什麼事物，也真的是......

江漣推門進司馬昭如的房間裡，他朝屏風走去。

司馬昭如找好束袖的衣服，他這是躲避和人交流的一種方式，他不知道該說什麼，耳邊仿佛有一個聲音在告訴他，這個人于他有愧。

平時說話做事特别狠戾的人，面對這個不明來客心腸卻總會不自覺放軟下來。

有一種仿佛就像是無意間踩了朵花，下次經過就會小心翼翼的感覺。

“昭如，”江漣在屏風前跪下，挺着腰闆，字字铿锵：“昨日我無意冒犯了你，此次前來認錯，任君處罰。”

那一聲昭如聽得司馬昭如心裡一顫，鮮少有人那麼叫他，但聽江漣那麼一叫，就仿佛叫過無數次一般，帶着溫柔的暖意，輕輕揚起的尾音總感覺有種受了莫大的委屈一樣前來訴苦。

司馬昭如沒有出聲，心跳聲卻大得好像要沖破耳膜，可能是泡得有些迷糊了，他的聲音溫柔缱绻：“嗯，知道了，你先出去。”

“不要，”江漣都沒思考：“我等你出來。”

江漣哪怕跪着，腰也依舊筆直，他注視屏風上的龍鳳呈祥圖。

又是一個犟種，司馬昭如不禁想着，果斷起身從浴桶裡出來，但冷不防滑了一下，他迅速扶住桶邊穩住身體，掌心拍到桶邊發出巨大聲響。

江漣聽見聲音一急，起身想進去，司馬昭如見他的身影起來了連忙道：“别進來。”

“好。”江漣又重新跪回去。

司馬昭如扯過挂着的長袍套在身上，絲綢制的布料直接貼在皮膚上，他一邊光着腳走出去，一邊系着腰上的帶子，擡頭就看到了跪在面前的江漣：“你還跪着做什麼？”

“我犯錯了。”江漣沒起，擡頭看着司馬昭如。

眼前的人剛出浴，皮膚被燙得有些許微紅，水珠順着修長潔白的頸間滑下來，沒入衣中，身上濕漉漉的水汽有種軟軟的感覺，發尾還滴着水，一時注意力都不知道該放在哪裡，但是江漣一直看着他的那雙眼睛，不離半刻。

起碼你的眼睛裡還倒映着我的身影，江漣想着。

“我不計較，你年紀尚輕，也不必如此大動幹戈，你先出去，去到涼亭那或者離開這片土地，今日我将回京，你最好别一直呆在這裡。”司馬昭如的語氣很輕，卻不帶絲毫溫度，他倒了杯茶坐下慢慢喝着。

“我已過而立之年，知道孰輕孰重，是我沒能做到克己，這便是我犯下的錯。”江漣低頭。

這個明明高大的身影在此刻竟能顯得如此弱小，司馬昭如垂下的眼眸擡起來：“可是有些話我并不想再說第二遍。”

就好像他一直有在試圖追問江漣一樣，問了兩三次之後就不會再有下文，因為他覺得再做下去也是無用功，倒不如不做，省點力氣。

“好。”江漣這才緩緩起身離開，關門前最後看了一眼那個坐的筆直，不為所動的人。

青青坐在涼亭下，嘲笑到：“看這樣子......被訓了？”

“就你事多。”江漣瞪了他一眼。

許兒正好把做好的菜端來：“這位公子，誰事多當事人不是最清楚嗎？”她看了眼花生，堆了滿滿一碗：“喲，這次怎麼不見吃花生了？”

婦人的嘴的厲害，今天江漣倒是見識到了。

司馬昭如帶着許兒離開，青青是在這邊雇來的人，就留在這裡等着，江漣卻不要臉地跟着。

一路上馬不停蹄，到驿站換馬的時候才能歇上一會兒，許兒能承受一路馬不停蹄，司馬昭如也行，但他們兩個就是沒有問過江漣。

還有一段路的時候司馬昭如提出了休息，他覺得不應該一身灰塵進宮。

司馬昭如翻身下馬的時候頭有些暈，差點站不穩，江漣眼疾手快扶住了他，但很快被他躲開，就碰到了一下。

三個人僅用了一天多一點的時間就趕到了京中。

入了宮，司馬昭如和許兒一點都沒閑下來，命人梳洗收拾好就移步皇上所在的禦書房，江漣也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