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要看到言無咎情緒波動的模樣,想要看到他的妥協,想要看到他真切的愁悔。
再然後,他會對言無咎說:“你知道嗎,我真的很恨你。”
……
言無咎今天又沒有吃多少東西。
東方盛一日兩次來後廚,廚娘甚至都由一開始的膽戰心驚,逐漸變得習以為常。
前幾日還是有些受怕,做飯不合那位口味的,害他吃得少的,都被東方堂主重重懲罰過,然而在那之後,那位用飯用得更少了,說是有股子“血腥氣”,還說“吃起來是苦的”。
那日,東方堂主的怒吼和摔碗聲幾乎響徹整個後院:“你真的以為我還會像以前一樣對你唯命是從嗎!”
廚娘有些怅然:“言大夫性子雖有些冷,卻一直平易近人,對咱們都很好的,怎麼就跟堂主鬧成了這個樣子。”
幫廚連忙“噓”了一聲,“東方堂主不讓咱們提那位的名字,也不讓咱們喊他大夫,你可不能再犯了。”
“說不準,日後就再也見不着那位了。”
他們都以為言無咎的好日子到頭了。
第二日,東方堂主來到後廚,低聲道:“給他殺隻鴨子補補身體,鴨的腥臊味一定要去幹淨,用上次童大哥送來的花雕,去買新鮮的冬筍一并炖成湯……好,一碗的量就足夠了。”
廚娘:“……”
幫廚:“……”
今日炖了雪蛤燕窩,按堂主的囑咐特意加了紅棗和蜜糖,炖煮火候時間把握得剛好,腥味散盡,反倒有一股純淨的清甜味道。
言無咎推開東方盛拿着的燕窩粥,試圖直視他的眼睛:“你還要關我多久?”
東方盛瞥開眼不去看他,隻把碗又往前遞了遞:“我加了蜜糖,再吃一些吧。”
言無咎:“你若真為我好,就跟我好好談談究竟發生了什麼。”
東方盛:“……”
東方盛放下碗,低聲道:“我問了,你就會告訴我真相嗎?”
這是他第一次正視這個問題,言無咎聞言,認真道:“當然。若你信不過,就叫我發誓,若我欺瞞于你,就讓我……”
他想到初見東方盛的場景,想起對方對于跌落懸崖的切身體會與心有餘悸,便道:“叫我從黑木崖上摔下去,屍——”
“我不想知道!”東方盛一拍桌子猛地站起身,打斷了言無咎的話,那白瓷碗在桌緣滴溜溜打轉,最後終于還是自桌邊跌落,落在地上,還帶着幾分熱意的燕窩粥盡數濺在言無咎腳邊。
言無咎還沒反應過來,東方盛先倒吸一口涼氣。
“燙不燙?疼不疼?!”
他欲要俯身,言無咎攔了一把,淡淡道:“本也沒什麼知覺,不礙事。你當真沒有什麼想問我的?”
“沒有。”東方盛冷着臉将人抱到床邊,打算脫下他的襪子。
言無咎:“……”
言無咎伸手想制止他,卻被他一隻手抓住兩隻手腕,另一隻手直接褪下他的白襪。
完好無損。
連點紅色的印子都瞧不見。
東方盛有些遲疑,他試探着将言無咎的褲腳向上挽了挽。
瘦削的,仿佛皮包着骨頭,肌肉所剩無幾的小腿顯露出來,形容并不美好,甚至有些畸形,還有一條條淡粉色不知來由的印子分布在雪色的小腿。
但不知怎的,東方盛想起了梅花。
他的力道不由自主放輕,反應過來下意識又用上了力氣握住言無咎的腳腕,想要說些什麼,卻讪讪說不出口。
言無咎:“……看夠了沒有?”
東方盛才恍若初醒般松開了手,言無咎的腿就這樣“嘭”地一聲又落在榻上。
鋪着三層棉褥的床榻,東方盛都擔心磕傷了他。
他有時候會恨自己對言無咎的過分在意。
明明應該恨他,卻怎麼也放不下他。
最後,他倉皇起身:“雖面上不顯,還是找些藥給你吧,免得燙出水泡,再生事端。”
言無咎想說,我都這般模樣了,還能生出什麼事端。但東方盛根本沒給他這個機會,急急忙忙就離開了。
言無咎看着他的背影,半晌,歎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