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煉金術師和惡魔之血(2)
深夜,牆上的挂鐘直向十點半,神田躺在旅店二樓房間裡的床上發呆。
“你在想什麼啊,都快成呆子了。”
淩空飛來一個枕頭,不偏不倚砸在神田的臉上。立刻,啟動炸毛模式的神田一躍而起,連帶着自己床上的枕頭一起抓起來就丢:“你有病是不是!”
“你要發呆的話,不如我們來想想接下來該怎麼辦。”輕輕松松接過枕頭靠在隔壁床上,加奈還不忘把神田的枕頭丢回去。之後,她把那些文件仔細整理好,“桑傑斯就在達斯尼卡鎮,順利找到Innocence之後,你就先回總部,我自己去波蘭。”
“哼。”沒好氣地接過枕頭,神田往床上一倒,“自己去?你不知道那邊是什麼情況嗎?單槍匹馬的也敢往那邊闖,你是真的不要命了。”
“切……也不知道是哪個人在總部對我大喊大叫的‘你最好離我遠一點’,終于暴露自己的好奇心啦,神田‘老大’?”
“你再叫一遍試試?”神田不怒反笑,表情陰森地又把枕頭舉了起來。
“诶,停停停……不叫了不叫了,老大乖乖别生氣嘛……”
這人是傻子嗎?臉皮也太厚了。
倒也不是說好奇,隻是桑傑斯這事也讓神田有種不太好的感覺,這事情不弄清楚,他也不安心。
“總之,看在你粗心大意又腦子一根筋的份上,我先提醒你哦——黑死病最直接的傳播途徑是老鼠,所以你要小心,萬一被老鼠咬一口,你的人生就徹底完蛋了。”
“我倒覺得和你一起出任務,我的人生才算是真正的完蛋。”強忍住拔刀的沖動,神田咬牙切齒地說出了他此時的心聲。
“總之,現在還是耐心等探索部隊的消息吧。如果這樣連夜調查都毫無音訊,那還真的有些麻煩了。”
天剛剛有些發白,探索隊員回來了,他們立刻彙報一夜調查之後的結果。
“沒有發現異常?”
滿臉不悅的瞪着面前高大的探索隊員,神田擰着眉頭,就差硬邦邦地甩他們一句“你們是來浪費時間的嗎”。
“是的,我們調查了鎮上所有水源通過的地方,并沒有什麼特别之處。不過……”
“不過什麼?”
“這裡的水源和一條河流是連通的,這條河的上遊經過達斯尼卡,流經拉茨迪加依。”探索部隊的隊長說道,“還有一個細節,就在一周前,那個叫桑傑斯的煉金術師來過這兒,說是需要找一樣稀有的材料,讓他的助手叫了人,在這附近的河床上打撈什麼東西……這兩個月雨水較多,水位上漲了不少,聽說還費了好些功夫,最後據說是帶走了一個水晶球一樣會發光的石頭。”
“會發光的石頭?那是什麼?”加奈開始思索,“好像并沒有會天然發光的石頭吧……”
“因為波蘭那兒的黑死病實在是太嚴重,光靠大醫院準備的藥和針劑根本來不及應對,一些偏僻的地方都快要走投無路了。因此,他說需要那個石頭做材料煉制藥物,拯救更多的人。他們離開後,拉茨迪加依就開始出現AKUMA的活動迹象了。”
“神田,你怎麼看?”
“那個會發光的石頭很可能就是影響水源的Innocence。”十分肯定地下了結論,神田繼續說道,“不過,那個桑傑斯知不知道這東西是Innocence就不好說了。”
“他如果知道,應該會和中央廳或者教團聯絡,然後讓驅魔師來回收吧,怎麼可能讓助手撈起來直接就帶走呢?”
“所以說你就是笨。”擡起六幻敲向加奈的頭,神田終于找到了出氣的機會,“除了他留在教團的那些不完整的檔案,現在我們對他一無所知,萬一他就是個不按常理出牌的人呢?”
手忙腳亂地撥開六幻,加奈不滿地反駁:“這隻是假設!難道你相信奇怪的發光石頭能做成藥?”
“鬼才信。”神田沒有繼續搭理加奈,轉身就走。
“嘿!笨蛋神田你去哪兒?”
“既然知道Innocence不在這兒,你還打算繼續呆着看風景嗎?該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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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達斯尼卡的路非常不順暢。
首先,因為AKUMA的炮轟和襲擊,道路和房屋被炸得一塌糊塗,很不好走。其次,本來在這兩個鎮之間有一條貫通立陶宛和波蘭的鐵路經過,但是因為波蘭境内的黑死病,原來每天一趟的列車也已經改變線路繞行,不從這兒走了。
所以,唯一能指望的就是探索隊員了。
神田因此很不爽。
一聽說隻能靠那些人來送他們去達斯尼卡,他整一個就低氣壓了:“又是這些麻煩的家夥……”
“他們很辛苦的,你别抱怨了。”和神田一起在收拾東西,加奈似乎很不滿神田這樣說探索部隊,“驅魔師有innocence,會不會被黑死病感染,我不清楚。但是,他們送我們過去的話,必須要冒這個風險。你能不能不要再這麼說了,他們并沒有冒犯你吧。”
要你管!
冷冷地瞪了她一眼,神田将六幻背好:“我不管你打算怎麼辦,任務的目的就是Innocence。其他的事情我不會管的,你自己去處理。”
加奈皺着眉注視他許久,開口道:“我問你一件事。”
“你哪來這麼多問題?”
“你也和李娜莉一樣,并不是自己願意加入教團的,是嗎?”
猛然擡頭看着她,神田發現她的目光竟然那麼直接,像是一雙看不見的手,輕而易舉挖出了他内心最深處的痛苦。
他下意識躲開了視線。
“這和你無關。”
“那為什麼你要用這麼不屑的态度來對待探索部隊?他們也是教團的一員,他們的覺悟不比我們任何一個人差,他們的犧牲更不在少數。于情于理,至少也要尊重他們一點,可你現在的态度完全就是在發洩情緒,在遷怒。”
神田一下子怒從中來:“我在遷怒?一腔熱血、自以為可以拯救世界的是他們,輕而易舉就會喪命,卻把犧牲自己當做無上榮耀的白癡,難道不也是他們嗎!教團裡全是這樣不自量力的家夥,我為什麼要尊重他們?”
“你說得太過分了!他們又不是平白無故去送死!”
“你懂什麼!”神田猛然抄起手邊的玻璃杯子,重重地砸在加奈身後的牆壁上。玻璃杯四分五裂,碎出一地冷光。緊接着,神田一個箭步上前,也不顧粗魯與否,扯住加奈的大衣領子把她往牆上一推,就開始大吼起來:“你覺得待在教團,為了‘拯救世界’犧牲自己唯一的一條命,這很高尚、很了不起嗎?!給我聽好了,像你這樣天真的家夥,就算死了,我也不會有半分同情!你以為犧牲一切會得到大家的歌頌,可事實上誰都不會記得你!你的犧牲在他們看來是理所應當的,他們隻會覺得你本來就該死!”
說到最後,他的聲音竟然有了變調似的扭曲,聽起來既歇斯底裡,又充滿了難以言喻的悲憤。
這個世界對他從來就是不公平的,他被奪走的東西又何止是一條命?他的“犧牲”太多了,多到他早已麻木,早就放棄掙紮,也早就選擇認命了。
加奈被他暴怒的樣子吓住了,後背被迫抵在牆上的她臉色發白,完全忘記了掙紮。過了好久,她才慢慢擡起有些發抖的手,輕輕握住神田的手腕,接着,用仿佛被人掐住的、快要窒息一般的聲音,艱難地開口了。
“為什麼……為什麼你會有這麼悲傷的想法呢?”
神田瞪大了眼睛,手腕上溫熱的觸感,加奈斷斷續續的話,瞬間拉回了他即将失控的理智。
“教團的所有人,無論是驅魔師還是探索部隊,所有人都懷抱着犧牲自己的覺悟,他們不是送死,他們隻是甯可犧牲自己也有要守護的重要之物……可是你,你好像……早就經曆過‘犧牲’的悲傷,也早就明白‘犧牲’的痛苦了……”
加奈的聲音那麼輕,可說出的話,卻那麼沉。這些話重重地壓在了神田的心上,連帶着呼之欲出的一句“為什麼”,也被一并壓在了他隐隐抽痛的心底。
為什麼你能發現這些事?
神田慢慢松開了手。
這是什麼感覺?被毫無征兆地觸碰了心裡最不願意剖開的痛處,他應該更加憤怒才是。可是比起憤怒,他更加不理解現在的自己正懷揣着怎樣劇烈的心跳和起伏的心情,一遍遍咀嚼着對方複雜的眼神中流露出的莫名哀傷。
加奈好像看出來了,她從自己暴躁冷漠的表象下窺見他曾經的傷疤了。
她在為他無意中暴露的痛苦心境感到哀傷嗎?
神田有了一瞬間的期待:她會理解他嗎?會明白他的痛苦與無助嗎?
但這份期待甚至都沒有成型,更加痛苦絕望的否定接踵而來。
不,不可能的,這個世界上沒有人可以理解他,沒有人會真的明白他的心情的。他怎麼可能還會期待有誰能真的懂他。
即使是加奈這樣天真善良的人,或許到了最後,也隻會對他表示一點愛莫能助的同情吧——他早就不指望别人能對他的經曆感同身受了。
笨蛋,别再注視着我了,那些事情跟你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