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我們的城市（8）
這個夜晚，整個莫斯科在大火和廢墟中度過。幸存的人們聚集在各處為戰争而修建的避難所裡，乞求着這個被火光照亮的黑夜能夠快點過去。
神田他們還是從城裡撤退了，他們和負責莫斯科附近“奇異現象”調查的探索部隊一起轉移到了城市的北邊，在那裡，他們遇見了衆多從城中來此避難的人。慶幸的是，再也沒有令人膽寒的槍炮聲來打擾這雪夜的甯靜了。
從探索部隊和掩護人們撤離的警備隊員那兒知道，中年男人和他的兒子已經被送到了他們的家人那兒，而那隊法國人也很自覺地交出了所有武器，毫無異議地接受了臨時關押。聽到這些消息，加奈的表情終于有了些許的放松。盡管如此，她還是一副受了巨大打擊的樣子，耷拉着頭靠在馬車座椅的一角一言不發。
同樣沉默的還有神田，和加奈一樣，他抱着六幻靠在馬車的窗戶上，漫無目的地盯着外面被火光點亮的厚厚雲層。
“真是漫長的夜晚，你們不困嗎？現在最需要休息的是你們兩個吧，體力也差不多都到極限了，元帥也說了……”
“我沒事。”
“真啰嗦。”
同時開口回答了迪夏的問題，神田習慣性地掃了對面耷拉着頭的人一眼。果不其然，那邊的人也擡起頭瞥了他一下，繼續扭過頭保持沉默。
“啊……你們兩個不要都這樣啊。”迪夏有些挫敗地聳了聳肩，面對他們兩人的沉默，他試着挑開話題打破這種沉悶的僵局，“我們的任務、使命，和他們根本就不一樣。再說了，過來的時候你們也聽說了吧，現在兩邊都暫時休戰了，好像是我們教團将事件細節上報了，現在梵蒂岡要直接介入斡旋這次事件……至少接下來不會再死人了，這無論如何也是一件好事吧。”
加奈的頭微微擡起，對于迪夏的結論既沒有表示贊同也沒有表示反對。
“你是在擔心那個副隊長，芙羅拉小姐嗎？”
迪夏試着問了一句。果然，加奈臉上的表情總算有了一絲變化。
“那個臭女人才沒那麼快挂掉。”依然保持着抱着六幻的姿勢，一提到那個女人，神田沒來由地渾身不爽，“那種北極熊一樣的野蠻女人，沒人收拾得了她吧。下次見到她的時候，我一定要親手揍扁她！”
“诶？師兄你為什麼這麼生氣啊？芙羅拉小姐怎麼你了？”
“要你管！”
“哦我知道了，聽說她能夠在警備隊裡擔任副隊長，全因為她那殺人不眨眼的身手和快狠準的槍法……你是不是被她揍了？”
“我沒有！”
對面的加奈看着他們的對話開始朝無厘頭的方向發展，終于稍稍放下了之前沮喪的神色，勉強笑了起來。但是很快，她又恢複了之前心事重重的樣子。
“他們在這裡嗎？”
“哦，是的，伊萬諾夫隊長。”
車廂外傳來說話的聲音，随行的探索隊員輕輕敲了敲馬車的車門：“驅魔師大人，伊萬諾夫隊長想要見見你們。”
馬車旁，除了伊萬諾夫隊長，還有另一個面容憔悴的女子，帶着一個小小的孩子站在他的後面。
“這位是雅科夫的媽媽，她說很想見一見救了她兒子和丈夫的人。”伊萬諾夫隊長說着退到了一邊，“塔莉雅夫人，他們就是在剛才城中的戰鬥中救了大家的驅魔師們。”
女子的眼神動了動，帶着細微的不可思議：“是你們……在那樣危險的戰場上……”
“對不起！”
沒等她把話說完，一直沉默着的加奈忽然大喊了起來。一邊的伊萬諾夫隊長和探索隊員被她異常激動的話給弄得愣了愣。
“對不起！我們沒能救出更多的人……他們……被AKUMA屠殺的人們……我們沒能從AKUMA的攻擊下救出他們！真的很抱歉！”
神田默默地看着她因激動而顫抖不已的身體在寒風中瑟瑟發抖，握緊了手中的六幻。
若是他們能夠早一點掌握戰場的主動權，就不會有這麼多人被AKUMA殺害了。
“我想你誤會了，孩子。”面對加奈的話，塔莉雅夫人顯得有些局促不安，“我是說……我希望我可以代表所有幸存下來的市民，對你們說聲謝謝。”
這一句簡單的“謝謝”，讓三人擡起了頭。
“可是……你不應該謝我們！我們……”
“請你不要這樣自責，這不是你們的錯。我的丈夫幸運地活了下來，他想讓我轉告你們，他的戰友們被AKUMA殺害了，而你們為他們報了仇，也讓他們的靈魂能夠真正安息在他們所熱愛的這座城市……這已經足夠了。”
塔莉雅夫人扶住加奈發抖的肩，臉上的神色莊嚴而肅穆，像是在對腳下的這片土地傳達着深入骨髓又堅強深沉的愛。
“在知曉戰争将至的那一刻，為了守衛這座城市，我們所有人都已經做好了覺悟，被殺死或者被俘虜，抑或是失去重要的親人和愛人。不能否認，這些對任何人來說都是無上的瑰寶，但是沒有了這座城市，就等于失去了我們的驕傲和信仰，這也是我們所有人心中不能失去的無上瑰寶。而且，守護這座城市本來就是我們的職責，你們做了你們能做的事情，已經很努力了。反倒是我們，因為有了你們的幫助，才能在這樣艱難的狀況中幸運地活下來，我們必須感謝你們。就算今天這座城市被焚毀，明天，我們依然會和這座城市一起，帶着它數百年的輝煌和榮耀堅強地活下去，帶着為之犧牲的那些戰士們的英靈和意志一起，永遠地活下去。”
呼嘯的寒風漸漸停止，頭頂上濃厚的雲層在漸漸散去。遙遠的天際，透過散去的雲層，竟然灑下了幾點明亮的星光。
塔莉雅夫人和他們告别之後就會到了暫時安頓的地方，而神田他們也重新回到了馬車上。依稀能聽見塔莉雅夫人和雅科夫的對話，還有她與丈夫之間的呢喃。他們的聲音逐漸消失在暗淡的夜色下。
“你們兩個還是先睡一下吧，現在估計也快天亮了，如果有什麼動向的話，我會叫醒你們……咦？”
“怎麼了？”看着迪夏忽然四處張望了起來，神田問了一句，加奈也對他投以疑惑的目光。
“有人在唱歌，你們聽見了嗎？”
拉開馬車的車門，三人跳下車廂，站在寒風凜冽的夜空下。避難的人們安安靜靜地休息着，依稀能聽見人們絮絮的說話聲。一片安靜之中，響起了一個柔和的女聲。似乎是在安慰自己哭鬧的孩子那樣輕聲哼唱着，雖然聲音不大，卻很清晰。
“風聲停了，蟋蟀也睡了，
雲層散了，星星卻哭了
你看啊，你看啊，
馬上要天亮了。
風聲停了，蟋蟀也睡了，
雲層散了，星星卻哭了，
你看啊，你看啊，
清晨就要到來了。”
絮絮的說話聲漸漸消失，但是還是可以感覺到他們并沒有睡着，而是在認真地聽着這支簡單的歌。在這樣寒冷而悲傷的夜晚，這輕柔的歌聲仿佛有着無形的魔力，安定着人們的心。
神田也靜靜地聽着，之前過去的整整一天跌宕起伏又驚心動魄，但這一切似乎都在這歌聲裡被洗滌、被沉澱，讓他一瞬間有了一種名叫“安心”的感覺。
“夜色褪了，金色照亮了，
鐘聲起了，候鳥也遠行了，
你聽啊，你聽啊，
我們将要啟航了。
太陽啊，請不要
炙烤幹涸的溪流，
還有
天空啊，請不要
阻隔靈魂的歸途。”
歌聲變得越發悠揚，回蕩在寂靜的北國夜下。漸漸地，這支歌中加入了越來越多的聲音，越來越多的人開始跟着一起哼唱起來。輕柔的歌聲變了，變得更加的急切而高昂，像一隻有力的巨大手掌，不屈不撓地撥開頭頂厚重的陰霾。
“黑夜去了，光明降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