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傷與藥（四）

返程途中，拉比因為接到了新的任務，所以就和神田分開了。神田回了總部，先去存放了回收的innocence，之後就去了考姆伊那裡。

才回到教團就聽見有人在說，加奈這幾天雖然身體恢複得還行，但精神還是很頹廢。所有的治療她都無比配合，隻是這幾天還是和之前一樣，幾乎不和人說話。

她的心情還是很糟糕嗎？

或是說，她依舊在生他的氣？

神田看了看手中的相冊和小箱子，這時候把這些東西送過去，倒是個去探望的好機會，他也可以趁機看看加奈恢複的情況。但是，神田想起他出發之前的那次道歉，想起她那時候眼神無光的模樣，心情就沒來由地失落了起來。這些物件再加上他，隻會讓加奈的心情更糟，也就更不利于她的康複了——這種時候還是靜觀其變，不要再去添亂了。

他很快就放棄了去探病的想法，轉身去了考姆伊的辦公室。

“相冊帶回來了。”

将那本舊相冊連同存放的盒子一同放在了考姆伊的辦公桌上，神田本想讓考姆伊去處理這本相冊，以考姆伊的身份去探望加奈，本來也名正言順。誰知道，考姆伊卻把相冊原封不動地交還給了神田。

“神田，暫時還沒有新的任務報告傳來，你今天有時間的話，就去看看加奈吧。”

“我沒空。”神田皺着眉，他還是不太想在這個時候出現在加奈面前——或者說，他覺得自己還是不太适合去探望加奈，“李娜莉今天也要回來吧，讓她去，實在不行你就把那隻臭貓放過去。”

“诶呀，神田，不要這樣嘛，這次任務出發之前，你都已經主動去找過她了喔。”考姆伊繼續微笑，大概教團裡沒幾件事能瞞過他，“我猜猜看……嗯嗯，你是在為那天晚上發脾氣的事後悔，所以還是不敢去見她嗎？”

神田繃着臉不吭聲，過了一會兒才“啧”了一聲。

“真啰嗦。”

“她現在還不能走動，一個人待在病房裡也很無聊，反正你現在也沒别的事情吧？放心吧，加奈肯定不會因為你們之前的争吵而讨厭你的—— 她定聽得出，那天你說的也是氣話，你和她相處的時間那麼久了，比起其他人，你應該更加了解她的性格吧，她是那種因為幾句氣話而記恨一個人的人嗎？”

“哼，誰知道。”

誰知道呢？這倒像是對自己的詢問。

神田不清楚加奈是不是這種會因為幾句氣話而記仇的人，他隻知道那些話讓加奈很難過。

“正好，我有好消息告訴你：昨天晚上我去看她，她終于願意開口說說話了。”

神田看了考姆伊一眼，接着移開了視線。

“哦。”

可能是神田如此平淡的反應讓考姆伊有些意外，考姆伊擡了擡眼鏡：“诶，神田，你就不好奇她說了什麼嗎？”

“說什麼都行。”神田拿着相冊準備離開了，“她心裡有話想說，說出來就行了。”

“她啊，和我說的第一句話就是‘神田在哪兒’，她很想見你，很想和你說話。”考姆伊露出了溫和的表情。這種時候，他總是那麼善解人意，而他的話，也順利讓神田停下了離去的腳步。

“她說她沒有怪你那天晚上說的重話，也從來都沒有把自己失去雙臂又無法行走的事情怪到你身上，她并不想讓你因為她的話而生氣，她隻是……對自己感到失望而已。”

神田當然沒有生氣。比起生氣，他更想歎氣。

她對一次次造成悲劇的自己感到無比失望，可神田看得很清楚，加奈明明很優秀，也很努力，根本不存在什麼“她死了對誰都好”。如果她真的要尋死，那麼神田肯定第一個不答應。沒有誰活着是毫無意義的，更沒有誰是生來就一無是處的。總覺得自己很糟糕，總認為自己隻能拖後腿，甚至臆想着旁人對她的輕視與否定——她把自己看得太輕了。

人活着，就要面對各種各樣的選擇。主動的也好，被動的也好，很多時候都是身不由己，是沒法做到兩全其美的。加奈現在最需要做的，就是放過自己。

把自己從無止境的自卑自責和自我否定中解放出來，才能慢慢接受事實，專心康複，為将來做好打算啊。

“所以呢，你想讓我怎麼做？去和她講道理？”

“沒有這麼嚴肅哦。”考姆伊笑了，“和她說說話，好好聊一聊就可以了。比起身體上的傷勢，她在精神上承受的壓力一直都很大——innocence的同步率，身體的侵蝕，體内帶有AKUMA病毒的血液，再加上拉沃爾任務之後知曉的，她的身世，還有你的事情……她既然在願意說話之後首先想到的是你，你不給點回應，這個不太好吧？”

“我可不會哄人。”

“唉，聊天、端茶倒水，這些都可以啊，或者你把紙盒抱過去為她表演觸手糊臉和貓貓打架，能逗她高興起來就最好了。心情好了，很多事情自然而然也就解開了。”

“我覺得你現在就可以去和臭貓親密接觸了。”眼見考姆伊又開始出馊主意，神田冷冰冰地怼了回去。

“不不不，那隻小貓咪還是交給你們比較好。”考姆伊笑道，隻不過這笑容有些細微的扭曲，似乎是勾起了某些讓人胃部不适的回憶，“小貓咪的事情先放一邊，我還有一個好消息。”

“你下次最好直接說重點。”刻意闆起了臉，神田心裡放松了不少，“什麼好消息？”

“哎呀，直接告訴你也行，不過我覺得，神田你還是親眼看見之後再判斷會比較好哦。”

“不說就算了。”

“也不是我故意不說，比起聽我說，不如你親自去看一看。”考姆伊又賣了個關子，“反正你要去找她的，到時候就知道了。”

————————————————————

考姆伊的建議的确是個好建議。

但神田卻在通往醫療班的拐角發起了呆。

他手裡還拿着那本相冊和艾露露委托的小箱子，卻不知道現在是立刻去特護病房把東西放下就走，還是先帶回房間好好思考最合适的探視時間。就這樣站在那兒糾結了一會兒，他總算是等來了救星——外出執行任務的李娜莉回來了。二話不說把小箱子遞給李娜莉，神田極其順口地找了個理由：因為檔案室催得緊，所以他要去整理報告書，因此艾露露委托他帶回來的東西就麻煩李娜莉轉交給加奈。

艾露露是加奈的好友，她的禮物和書信多多少少也能起到一些治愈和鼓勵加油的作用——遠在千裡之外的朋友送來的關心，對她來說一定是有好處的。至于這本相冊，神田無法确定帶給加奈的會是正面的影響還是負面的，思慮再三，決定還是先不要給她比較好。

撇下試圖叫住他的李娜莉，神田快步離開了醫療班。等他回到房間長出一口氣時，才注意到裝着相冊的盒子似乎有些破損了。他連忙拿起來湊到面前仔細看了又看，這才發現可能是返回的途中沒留意磕着碰着了，盒子的一角磨穿了一個洞。

這可不妙，萬一把裡面放着的相冊磨壞了，他到哪裡再去弄一本這麼厚實的相冊呢？神田連忙把盒子打開，将相冊小心地取出來，又對着光線仔細看了又看，才确定相冊封面的那個角沒事。

幸虧沒弄壞，不然就麻煩了。

翻起相冊封面再一次确認無誤之後，神田的目光被相冊裡的照片吸引了。但他隻是瞥了一眼，很快就合上了。

這是别人的相冊，裡面的所有照片都是别人的隐私，未經允許擅自翻閱是不對的。

可是如果裡面的照片，照片上的某些内容會讓加奈感到難過，甚至是痛苦呢？是不是需要先翻看一遍，确定裡面沒有不适合讓她直接接觸的内容，再把這本相冊給她？

不過話又說回來，既然是法爾羅特家留下來的照片，還有娜斯塔西娅夫婦生前住處留着的照片，内容應該也都是以日常生活為主，不會有什麼容易刺激到加奈的内容吧？

捧着相冊這般那般地胡亂猜測了一會兒，神田深吸一口氣，把相冊打開了。

還是确認一下吧，他可不想因為自己的粗心大意，讓加奈又一次受傷。

相冊雖然很厚，但放了相片的部分也隻占了大約半本，剩下的半本都是空着的。一頁一頁翻看着，除了裡面的照片有些舊，部分的邊角有些磨損，神田倒也沒發現什麼特别的地方。

前半部分的照片是法爾羅特家的，後面幾頁則是娜斯塔西娅夫婦的。娜斯塔西娅夫婦的照片主要是夫妻二人為主，或是居家賞花，或是外出遊玩，又或是一些夫妻合影，尤其是娜斯塔西娅懷孕之後的照片占了不少。看得出，他們感情特别好，對即将降生的孩子也充滿了期盼。

神田看見了一張特别眼熟的，于是小心地将那張照片抽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