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他們之間的氣氛會那麼和諧,那麼令人煩躁啊!
“聊夠了沒有?”他終于忍無可忍地插話了,“還有那麼多疑點沒梳理,加奈也才剛恢複意識,你是打算拽着她閑聊到天亮嗎?”
庫洛斯元帥看看他,臉上的表情分明是“這都不懂”:“閑聊也是休息的方式,對剛剛從長時間昏迷中醒來的人來說,多聊一些閑話有助于他們恢複精神。”
神田被怼得一時語塞:這人怎麼這麼可惡,成心來拆台的吧!
“神田,我沒關系的。”加奈沖他笑笑,“糊裡糊塗失去意識之後,醒來已經過去快一個月了,中間竟然發生了那麼多事,我也很想弄清楚這其中的緣由——謝謝你擔心我。”
“我可沒有。”神田扭頭看向别處。
“那我也說說吧,我能記起的所有細節。”
從加奈的叙述裡,他們還是得到了一些有用的情報。
加奈跟随考古隊進入帝王谷,後來發現考古隊全部都是AKUMA,于是發生戰鬥,她被圍攻。就在這時候,從那個墓穴的方向伸出了很多又細又長的裹屍布,它們很快就把AKUMA全部破壞了。但在那之後,裹屍布并沒有退回去,而是朝加奈襲來。它們困住了加奈,好像是準備帶她走。之後的事,加奈就不記得了。
“襲擊你的果然是墓穴裡的那個innocence。”神田聽完,說道,“可是你留在格雷姆的錄音裡好像提到了你的手,那些裹屍布把你的手怎麼了?”
加奈有些猶疑地看看他:“那個……你确定要聽?”
“發生什麼意外的事了嗎?”庫洛斯元帥追問道,“你手臂的事,我也有所耳聞,現在你的雙臂直到雙手都是直接由innocence構成的吧,那些裹屍布也是innocence,如果我猜的不錯,是不是兩個innocence有直接接觸,随後發生怪事了?”
聞言,加奈稍稍皺起了眉,接着就伸出了自己的雙臂。熱帶地區的特制團服沒有長袖,所以她的雙臂完整地暴露在外。
“神田,元帥沒見過我的手臂恢複後的樣子,你是見過的。你看,現在這雙手臂看上去并沒有問題,對吧?”
神田仔細看了看。她的雙臂形态仿若古樹虬根,似有枝蔓纏絞而成,看上去是比較特殊,但形體完整,神田記得這重新“長”出來的手臂上有着怎樣的紋路:“是沒問題,所以呢?”
“其實……那些裹屍布接觸到我的手臂之後,它們……化了。”
“什麼?”
“對,就像是岩漿一樣,不僅融化了,而且溫度很高,那種滾燙的感覺就像是通過血液貫穿全身,讓人難以忍受……你們可能想象不到吧,那些裹屍布在我的手臂上融化之後,我就看見,我的手臂……也跟着開始融化了。”
神田一把抓過加奈的雙手,再次從上到下檢查了起來。
怎麼會有這種事?Innocence會自行融化,還會将其他的innocence也融化?
“呃……神田,我真的沒事。”由着神田檢查了好一會兒,加奈有些不好意思地把手抽了回來。
“當時我親眼看着我的雙臂正在被融化,那種視覺沖擊根本無法形容,再加上全身的血液好像在沸騰一般的灼熱感……沒多久,我就失去了知覺。也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好像有誰在呼喚我。迷迷糊糊的時候,我做了個夢,夢見我在練習innocence的武器化,而且這次練習尤其順利,我終于做出了堅韌鋒利、不會輕易碎裂的短刃。有人叫我舉起來試試看,但不知道為什麼,我不想舉起它,我拼了命的想要将這把短刃按在胸前……再後來,我好像又陷入了更深層的昏迷,再醒來的時候,似乎聽見了一陣美妙的歌聲,當我再次睜開眼睛,就看見你和庫洛斯元帥了。”
“那時候壓住短刃的果然是你!”
“我也不知道當時你就在身邊,隻是潛意識裡不斷提醒自己決不能舉刀……如果我沒有按住刀刃的話,那你就……”加奈說着搖了搖頭,“我真的不敢想象會發生什麼。”
知道她在後怕,神田不甚在意地輕聲說道:“反正你也沒刺中我,不用再去想了。”
“嗯。”
“加奈,這樣看來,你失去意識陷入昏迷的時間點,是從那些裹屍布在你的手臂上融化開始的。”庫洛斯元帥問,“你對它的去向還有印象嗎?把你從木乃伊的桎梏中救出來之後,現場并沒有發現其他innocence的結晶。”
“那個innocence确實和我接觸過,可我不記得之後發生什麼了……而且我的雙臂竟然完好無損,那個innocence就像是根本沒有碰過我一樣。”
神田卻從加奈的話裡發現了另一個關鍵點:“你說在失去意識期間,有人在呼喚你?”
“對,雖然我聽不清是什麼樣的聲音,可我确定,它就是在呼喚我。”
既然提到了有人說話,神田幹脆就把之前的那段錄音拿了出來。
“既然提到了‘有人呼喚’,那就順便聽聽這個。你之前和考古隊進帝王谷的時候,格雷姆是開了錄音功能的。現在判斷,大概就是在你和innocence接觸之後,你留下了這樣一句話。”
神田打開了加奈的格雷姆,那句機械感極強又冷冰冰的“時機未到,勿擾”,又一次響了起來。
聽完之後,加奈略微驚訝地瞪大了眼睛:“我說過這樣的話?”
“對,這确實是你的聲音。”神田把筆記本也拿了出來,“你寫在筆記本的調查日志最新一頁上也寫了這句話——事先說明,你寫在本子上的其他内容,我可沒看過。”
“哦,沒事。”加奈拿過去看了一眼,立刻否認:“墨迹上看來,是用了我夾在本子上的這支筆,但這不是我寫的,我總不會認不出自己的字迹。”
聽完加奈的話,神田與庫洛斯元帥默默對視了一眼。元帥稍稍停頓了片刻,接着說道:“那麼加奈,說說‘銀色的眼睛’吧。”
加奈的神色微微一變。
“你醒來之前,我一直以為你的眼睛就是銀色的,因為在之前的交戰中,那個木乃伊露出來的眼睛——也就是你的眼睛很明顯泛着銀色光芒。可現在我看到你其實是藍眼睛。人的眼睛不會随意發生變化,對于眼睛變成銀白色這件事,你有什麼頭緒嗎?”
“我的眼睛變成了銀色?這怎麼可能?”
“我也不太明白這其中的變故,所以也想問問你是不是有什麼看法。”
加奈顯得有些慌亂無措,看樣子這現狀也令她難以消化。神田知道她一定是回憶起了那個夢境,夢境中的那雙眼睛竟然投射在了自己身上,換做誰都會驚慌失措。
“我……”
這對她來說是個暫時無法公開的秘密,她未必想讓元帥知道這個夢境。
“我看你還是先躺着吧,如果是受到過精神沖擊,光靠聊天還不如真正睡一覺有用。”
可能是加奈的臉色确實有些不太好,再加上神田的提議非常及時,庫洛斯元帥也沒有繼續追問。
“也對,你還是需要安心睡一覺。有什麼事,明天再說吧。”
說完,元帥離開了這個帳篷。
“神田,你也去休息吧,都怪我沒能完成這個任務,讓你也跟着處理了那麼一大堆爛攤子。”
“不用管我,你先睡吧。”
“可是……”
“好了,快睡。”
加奈大概真的是太疲乏了,又或者這将近一個月不正常的昏迷給她的精神帶來了不少負擔,沒過多久,她就陷入了沉沉的睡眠之中。
神田還是靠坐在她身邊。至少加奈現在确确實實躺在身邊,而不是藏在那些隻言片語拼湊的詭秘畫面背後。他忍不住盯着加奈看了好一會兒,直到他緊繃的神經總算慢慢放松下來。
融化的innocence,融化的手臂,呼喚加奈的人,借助加奈留言的人,消失的innocence,未知的真相。
想要徹底弄清楚,還要花費不少功夫啊。
想到加奈一個人在那墓穴裡待了這麼久,神田即使有些困了,也沒打算回自己暫住的帳篷。
萬一她中途醒了呢,要是發現自己孤身一人,搞不好又會想到在墓穴裡的那些時日。
那種情形單是想象都覺得恐怖,今晚就在這裡陪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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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庫洛斯元帥和他們道别了。
想也知道,他也得繼續元帥的職責,踏上尋找适格者的旅途了。
分别在即,元帥把這次任務的情形與總部聯系了,得到的答複是,讓神田與加奈一起先返回總部。
“留在昨晚戰鬥的地方搜索的探索隊員發回報告,确實沒有任何與innocence有關的痕迹。這次任務還有不少需要留意的地方,眼下繼續留在這裡也很難有進展,我已經聯系了考姆伊,他說讓你們先回教團。既然是涉及到加奈的innocence,或許請黑布拉絲卡一同協助調查,會更容易出結果。加奈,你也不用太擔心,任何謎團都會解開的。”
“嗯。”早上醒了之後,加奈早就急匆匆地去洗了個澡。洗去許久的塵埃與疲乏,現在的她看上去神清氣爽,“我知道。”
“有需要我幫忙的,随時可以聯系我。”元帥開玩笑似的壓低了聲音,“教團裡有些家夥很讨厭,如果他們欺負你的話,不要客氣地反擊就行了,他們很耐打的。”
“可是元帥,這樣會讓考姆伊先生很難做的,伊艾卡元帥也教導我待人處事要多思考,不然他就不給我寄生日禮物了。”加奈臉上笑眯眯,神田卻想翻白眼。
啧,她揍過的中央廳人員還少嗎?
“哈哈,玩笑而已,我隻是不想看到好女孩被欺負,尤其是眼神如此清澈明亮的好女孩。”
神田隻覺渾身刺撓——又是這種肉麻話,夠了你還是快滾吧。
一行人出了營地,庫洛斯元帥乘上了送他去下一個目的地的馬車。就在他上車之前,忽然回過身叫住了加奈:“哦對了,加奈,有件事情我想提醒你一下。”
“元帥,您說。”
庫洛斯元帥看了一眼神田,接着故作遺憾地說道:“隻是一個小建議,以後找男朋友的時候多留意人品,如果你找他那樣又沒禮貌脾氣又差的,我建議還是盡快分手吧。”
加奈不明所以地眨眨眼,接着飛快地攔住了差點拔刀的神田。
送走元帥之後,稍作整頓,兩人也啟程前往就近的碼頭,準備乘船沿着尼羅河出發返程了。大概是那讓人火大的元帥終于滾了,一路上神田難得多罵了好幾句。
“那混蛋的建議根本無所謂,我還是勸你别聽他胡說八道。”
“可是元帥說得有道理,你有什麼好生氣的……”
“你覺得他像個好人嗎?”
“像啊,而且元帥一看就很強,啊~雖然很難詳細描述,但我好像開始理解為什麼他那麼受女性歡迎了,這就是傳說中的‘好男人氣質’吧?”
神田覺得這想法簡直不可理喻:“既然聽過他那些花花公子一樣的傳聞,你還覺得他很好?”
加奈把視線從碼頭停靠的其他航船上收回來:“喔,我說庫洛斯元帥很好很棒,你就不高興,該不會是你在吃醋?”
“我為什麼要吃醋啊!你覺得他好,跟我又沒關系!”
“好啦好啦……我也沒說你不好嘛。”
“嘁,用不着你來裝模作樣說好話。”
“什麼叫裝模作樣啊,昨天晚上我醒來了一次,所以我知道哦,你在我身邊待了一整晚。”加奈顯得很開心,臉色也被早上的太陽照得紅紅的,“本來半夜醒來又想到那個墓穴,還真有些怕,不過看到你在旁邊,馬上就覺得沒什麼可怕了。”
神田悶着臉沒吭聲,耳根又有些發燙了——他還是不太适應加奈的這種打直球式的誇贊方式。
“還有啊,我的筆記本和格雷姆确實是在混亂中掉在了帝王谷的谷地裡,你怎麼就知道我寫了調查筆記,還有在格雷姆裡錄音了呢?我本來是打算跟考古隊調查墓穴後,返回營地再彙總這些資料的。”
“沒什麼。”神田裝作不耐煩地冷哼一聲,“什麼事都會往本子上寫的人,總會在關鍵時刻寫下些情報的。格雷姆本身可以錄音,既然你專程為了調查而來,那麼所有能用作記錄的工具,你不會不用。”
加奈被他的一番分析說得滿臉佩服:“你都知道啊……”
“是你的動機太明顯了。”
話是這麼說,但神田的想法還是有些區别的。
他當時其實沒想這麼多,他就是下意識地覺得加奈一定會用這些方式留下線索。但這個所謂的“下意識”嘛,說出來的話,好像又顯得自己對她關注得太多太細了。
可不能又讓她逮到這種嘲笑他的機會。
“對了,你昨天說沒有看過我本子上的其他内容,那我夾在裡面的資料怎麼都是亂塞的?”
“誰叫你什麼都往裡面夾啊,一打開不就全掉出來了?又是剪報又是郵票車票的,這些過期的東西帶着有用?早知道全給你扔了。”
加奈不知為何又有些臉紅,她好像還有些緊張:“不是,那個……資料就算了,你沒看到照片吧?”
“啊?”
“呃……沒什麼,回去我會整理一下,沒必要随身攜帶的資料,我還是放在總部吧。”
看她故作鎮定進了船艙,神田同樣也有些臉色發燙,自言自語似的小聲應了一句。
“啧,随你。”
當時在帝王谷也是事态緊急,發現加奈的筆記本之後,神田沒顧得上那麼多,隻急着看她是否有寫過調查記錄。筆記本裡确實夾着不少資料,被他一翻都掉了出來。因為時間緊迫,所以他最後是撿起來随意塞回本子裡的。
但加奈說的照片,神田确實是看到過——掉出來的資料裡隻有這一張照片。
那時候他沒時間想那麼多,現在得了空,再仔細回想,他隻覺得不止是臉上,連全身都要燒起來了。
那張照片上的人,是他。
與其說是有意拍的,倒不如說是抓拍。之前考姆伊以拍照留檔為名在教團裡四處閑逛的時候,就跑到總部各處随意拍了不少照片。神田記得那時候他在訓練場,然後那家夥跑來咔咔咔拍了一些,就被追來抓他去幹活的利巴班長拖走了。後來那些照片有沒有沖印出來,神田也沒留意,他怎麼都沒想到,當時抓拍的照片竟然在加奈手裡。
呃,還夾在随身的筆記本裡。
他都沒有随身攜帶加奈的照片,加奈這是在幹什麼啊,搞得好像……嗯……他對加奈來說很重要似的。
怎麼又變成這種暧昧不清的局面了,他可是早就劃清界限了啊。
不行,沒法繼續往下想了,再想的話,他又要陷入讓他暴躁不已的糾結之中了。
用力搖了搖頭,神田把視線投向了尼羅河兩岸緩慢後退的風景。
帝王谷石壁的輪廓也漸漸淡出了視線,它還會繼續在時間的長河裡繼續聳立。太陽東升西落,新生與死亡不斷輪轉交替,這就是世界的規則,也是人難以打破的界限吧。
數千年以前,數千年以後,這其中紛擾不息的謎團,究竟還有多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