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戴着金冠,身着玄衣,愈發有帝王之相了,奪得了世子之位,原該是志得意滿的吧,可是為何他的臉上會有如此之多的陰霾。
商瑾清不自覺說道:“走到如今的地步,世子殿下腳下踏着的是遍地屍身狼藉,身上也染上了數不盡的污穢,就能自信和從前仍然一般無二麼?”
當年在雲夢山的隐居歲月,每日隻需與山岚草木簡牍琴瑟作伴,無需日日沉浸在利欲之中無法自拔。
沒有那麼多劍拔弩張,現在看來,那些時日到底已經回不去了。
有時候甯願留在那段時光裡一輩子,永遠也不要走出來。
傅榮和商瑾清互相譏諷了幾句,二人之間的氣氛一時僵持住。
此刻在傅榮的眼中,瑾清那雙失了神采的桃花眼,此刻正靜靜看着他,無甚波瀾隻有哀怨。
倒是傅榮先開了金口,打破了這短暫的沉悶,“替洛氏勾連軍中将領,在暗中攪動軍營嘩變,意圖謀反逼宮,暗中盜竊河東四城的輿圖給祁國軍隊,你原該死,瑾清啊瑾清,你到底該讓我如何待你?”
“好重的罪名,世子殿下還是如往常一般,喜歡教訓于人啊……這些事我分明沒做過。”商瑾清皺眉反駁道,“不知是從何處聽來的讒言?要将這些罪名扣在我的頭上。”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她是替洛氏做了許多不光彩的事情,譬如遊說文臣武将,謀取他們對傅琮的支持。
為了讨好洛氏和傅琮,騙取信任,以利益在暗地裡替洛氏維系和三軍的關系,諸如此類傅琮不願染指的事項。
可這些謀逆之事不是她做的,亂臣賊子的污名她不願擔。
“沒做過的事情,何談承認,隻有一種可能,有人誣陷于我。”商瑾清聲嘶力竭道。
“想來這京城要我死的人太多,是袁氏,還是葉氏。”商瑾清道。
“又或者說,不過是世子殿下聯合袁氏給我安排了這樣一個人人得而誅之的罪名,要名正言順的置我于死地。”商瑾清質問道。
商瑾清有些釋然,出言話有所指,“是啊,世子殿下從來都是如此一個愛惜羽毛的人,師出無名,怎能善罷甘休。”
“陷害你,又有何必要,我這裡早已經有書信為證,是你的字迹不假,難道你還想狡辯?”傅榮居高臨下道。
“不知道書信從何而來,是何人僞造,世子殿下也知道這世上會我字迹的人并不是沒有,世子殿下恐怕是被人所騙了。”
誠然,當年葉舒禾與蔺珩都會模仿她的字迹,若是這二人其中之一所為,商瑾清可真要傷心難過了。
葉舒禾與蔺珩是此生最在意的兩個人,就連他們也想要她死麼,要讓她成為微不足道的鬥争下的犧牲品麼。
“事情尚有疑點,鬧到這個地步,您還願意暫且饒恕于我,容後再查麼?”商瑾清的心中湧起一陣微弱的希冀。
商瑾清目光灼灼看着傅榮,在等待他回答。
赦與不赦,仿佛就在一念之間。
傅榮隻是負手而立,冷冰冰的說道:“我們之間,何談寬恕。”
商瑾清無奈歎息,“自古以來,成王敗寇,不會不懂這個道理,終究不過隻是想讓我死,若是想給我一個名正言順的死法,那便就如世子殿下的意好了。”
這麼多年的努力,為了司寇和傅榮所做的那些事情,不過是為了心中一直以來的理想。
此刻就算是将和司寇晁揚之間的那些事情公之于衆,傅榮就會相信麼?就算司寇為她說話傅榮日後恐怕還是無法接納于她吧。
畢竟傅榮對她的忌憚從十多年前早已有之,這些年來數次就要置她于死地。
這也是傅琮對她深信不疑的原因,其中真真假假相輔相成,造就了今日與傅榮兩相對峙的局面。
司寇和蔺珩尚還鬥不過袁氏,這是昭然若揭的事實。
傅榮不理解,厭惡于她,商瑾清可以理解,畢竟傅榮一貫以來與她的關系就算不得太好,但今日之後總歸是要結束了吧。
可是一切就要塵埃落定了,她即将以全新的身份重活于世,是司寇和師父當年給她的承諾。
師父将“假死蟬蛻”秘藏傳給她,便是替傅榮做那些事的報酬。
看來一切都在師父的掌握之中,他算到了有朝一日她要死在傅榮的手中。
師父曾經說過,她與傅榮是雙生之相,一個人死了,另一個人也無法苟活于世。
這些年她一直無法理解這句話的道理,若能夠以全新的身份重活于世又未嘗不可。
已經不想再和傅榮糾纏這些事情,若是傅榮要這麼認為,就随他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