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不如将計就計,就讓他們放松警惕,他也能再拖延一些時間。
袁莫缙揚了揚唇角,似乎是滿意傅榮的答複。
二人繼續騎馬趕路,一路上各自思慮心事。
這場宴會由袁氏舉辦,宴席的地點在王宮郊外的行宮,來的都是袁氏的親信,并不能算是十分莊嚴的場合。
郊外行宮之所在遍布水榭樓台,婉轉雅緻的長廊曲折聯結于殿宇之間,池水面已經結冰,地上覆蓋着積雪。
天空中還落着薄雪,行宮之中少有宮人行走,顯得極為靜谧,湖畔有不少梅花樹,清雪自花樹的枝頭輕拂而過,與花瓣一道紛紛落下四散在空中。
梅花色澤瑩潤,在晴雪的映照之下,晃的人睜不開眼睛,景國王宮有勝景,商瑾清如是想到,和當年幾乎别無二緻。
她又回來了,還是以囚鳥的身份。
商瑾清身着單薄的衣衫踏雪而行,雖然穆朋已經給她們換了衣裳,仍然顯得單薄。
步行來到了一座白玉石鋪就的亭台之上,踏在上面好似如堅冰一般,不一會兒,冷意就浸滿了肌骨。
二十名奴隸被禁軍押解着,邁着艱澀的步子進入到了袁氏籌備好宴席的殿宇之中。
是一座中等規模的殿宇,與曆代景王早朝廷議的延年大殿無法相比,但也是一處空曠幽深的所在。
一入殿宇便聽到了絲竹管弦之聲,光線變得有些刺目起來,就算是白日殿宇之中也點宮燈,且有異香。
殿宇的正中間是一座歌台,早就有舞姬在歌台上跳舞,容貌姣美,舞姿動人,座次星羅棋布在歌台的四方,由輕紗垂幔将歌台和座次分隔開來。
席上早已準備好了各色豐盛的菜肴,都用金盞盛放,袁莫缙大擺慶功宴,和傅榮互相慶賀奪得了祁國的國土,宴席之上将領已經都到場,衆人都酒宴酣暢,與往日無異。
從座次向歌台去看,十分影影綽綽,頗有些隐約朦胧之美,一時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她們的身上。
商瑾清迎着那些人的目光去看,其中夾雜了很多東西,不乏與貪婪和垂涎的欲望,太過露骨幾乎使得她無法去直視。
袁氏家臣穆朋将奴隸帶到宴席之上來之後,二十名奴隸被押解在歌台的下首的一塊空地處跪着等待。
商瑾清看見首座尚還空着,知道袁莫缙和傅榮并沒有到達。
三年過去了,不知道傅榮怎麼樣了,還是如當年一般疾言厲色不苟言笑嗎。
就在這時,殿宇外傳來了一陣紛雜而整然有序的腳步聲。
商瑾清的思緒被喚醒,回到現世中來,仍然是這般冰冷刺骨,殘破了無生趣。
連綿不絕的巨大的壓迫感朝她襲來,甚至能夠聽聞到肌理之下血液流淌的聲音。
整個殿宇之内鴉雀無聲,所有人都畢恭畢敬,在等待着什麼人的到來。
在一片清白的光暈之中,視線模糊之際,灰白色身影映入眼簾,是如此刺目。
商瑾清隻不過是用餘光去看,果然來人赫赫威儀,與他一貫以來高高在上的作風完全一緻。
光暈越來越強烈,他目不斜視,邁着沉穩的步伐,朝歌台正上方的首座一步步走去。
商瑾清覺得詫異,再一次見到傅榮,竟然讓人生出一種今夕何夕,恍若隔世之感。
傅榮蹑雲履,身着一襲灰白色鶴氅,發間束絲縧,神情淡漠、膚色蒼白,從上到下幾乎一塵不染。
這是傅榮?怎麼變成這個樣子了,他幾乎不曾穿白衣,總是穿景國崇尚的玄衣,傅榮怎麼還有這般頹廢的時候呢。
商瑾清首先感覺到的就是傅榮此時此刻的頹廢,再仔細去看,确實是有一股頹然之氣從傅榮的身上顯現出來。
從前印象中的傅榮,應該是喜歡戴金冠穿玄色衣袍才對,因為他是景國的嫡長子,他的一舉一動都彰顯了王室的身份,被天下注視着,事事不肯懈怠。
在這樣大庭廣衆的環境之下公然穿白,說明景王如今并不管束他,且景國上下除了袁氏無人敢管,袁氏巴不得傅榮一蹶不振,這才造就了如今的局面。
可是傅榮怎麼和從前不一樣了,怎麼會做這樣不符合他性格的事情,從前他總是端着一派王公貴族的氣度,不苟言笑不近人情,就如冰山一般。
他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寡淡,明明是他卻又不像他了,面前的一切,很難讓商瑾清将傅榮與當年那個倨傲嚴苛的貴公子聯系起來。
商瑾清注意到,傅榮的身後是惡徒袁莫缙,當年那場事件始作俑者袁仲的親子,心中不由自主的生發出刻骨的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