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霧缭繞的雲夢山,遠離景國绛都,并非那種紅塵喧嚣的繁華之所,卻是極好的世外隐居之地。
這裡是瑾清記憶開始的地方,再往前便是一片荼蘼。
夢中的那些火光和鮮血,是揮之不去的夢魇,沒有任何人能為她解答,那些慘叫和呐喊究竟是來自于何處,為何是那般真實。
夢中的火光映照之下的樓閣,和曾經親眼看見的那種獨屬于绛都的深紅錦繡一般無二,且樓閣之上的裝飾是那般絢爛華麗,隻是在火光熾熱的燃燒與鮮血的揮灑之下,有一種别樣的殘酷。
绛都那種地方,何時燃起過那樣一場大火,起過何種争端,為何會頻頻出現在她的夢中,是未解的事情,但江紫原好像沒有要為她解答的意思。
瑾清知道,江紫原老頭不想說,沒有人能夠撬開他的嘴巴,她隻能永遠被蒙在鼓裡,可以猜測到,江紫原隐瞞的,絕對不會是她想聽到的事情。
瑾清喜繁華喧嚣,曾經也随師父去绛都看過,那裡有瑾清向往的所有,隻是不能長久停留,要回到終日寂寥的雲夢山。
雲夢山仿佛與外界禮崩樂壞的紛争無關,在小小藥廬生活的就隻有師父和師弟,他們好像一家人一般相依為命。
瑾清平日裡最愛的是采藥的時候,她就如無拘無束的野兔一般,日日自在的奔跑在山林之間。
此時秋風飒爽,雲夢山滿山金黃,十分耀目,又是夕陽西下的時候,為這四周的一切景物鍍上了一層金色的光輝。
瑾清和師弟蔺珩二人天不亮的時候就一起出門采藥了,直到傍晚二人才一起動身回藥廬。
瑾清身着一襲淺色粗布,幼小的年紀形容玉雪可愛,身後背着一個沉重的竹簍,裡面裝滿了今日和蔺珩一起上山采摘的草藥和果實,他們今日算得上滿載而歸。
瑾清身後緊緊跟随着蔺珩,他的年歲和瑾清相仿,略長兩歲,二人就好似一對兄妹一般。
蔺珩雖然出身貧寒,整個人透露出一種清澈莊嚴的氣度,使人觀之一凜、不可亵渎。蔺珩正亦步亦趨跟随着瑾清,分明不大的年紀,已經十分沉着穩重。
蔺珩原先是雲夢山上一貧寒農戶家的兒郎,因為有着金玉之質,被在此地隐居的江紫原慧眼識珠,召入門下做了弟子。
蔺珩的本家姓“蔺”,七歲那年,由江紫原賜了名“珩”,平日和瑾清一道在藥廬修習鬼谷之道,二人平時在一處起居,之間的關系和手足沒什麼兩樣。
師父江紫原是擅長于鬼谷之道的高人,在景國很有名氣,瑾清就這般随着師父江紫原、師弟蔺珩隐居在雲夢山,已經過去五年歲月。
蔺珩性格溫和,最崇拜的人除了師父便是瑾清了,平日裡唯瑾清馬首是瞻沒有忤逆的時候,瑾清也樂得當接受蔺珩這般尊重,平日裡總是以小大人自居。
“瑾清”這名是師父所取,她原先也不過是景國绛都的一個乞丐罷了,生父生母無有下落,隻是師父偶爾遊曆到了绛都,見她境況可憐才收養的。
至于姓氏,和蔺珩不同的是,師父總是以要為瑾清尋親生父母為由,未曾給瑾清賜姓,平日衆人隻呼其名“瑾清”。
雖然和師父不是至親的骨肉,平日朝夕相處,倒也和家人一般,有時候瑾清也想若是她能夠和師父一樣姓“江”就好了,隻是師父從來沒有動過給她改姓的念頭,她自然也就不敢奢望,平日隻是以弟子自居,不敢逾越。
入秋之後天黑的很快,空氣中萦繞着草木的香氣,因為入秋了天氣轉涼,雲夢山間晝夜溫差很大,容易着涼已經不适合在外久留,現下他們準備放下草藥之後收拾一下,開始準備今日的晚餐,步伐格外輕快。
二人伫立在低矮山坡丘陵地帶,偶爾遇見煙雨斜陽,涼風侵襲而來,二人駐足那一時片刻,蔺珩陪伴在身旁,瑾清并不覺得孤獨她并非孤身一人,有至親陪伴在身邊,生活又暫且無憂無慮,還有什麼是不能夠滿足的呢。
江紫原的藥廬隻有幾間屋宇,都遍布在這條小徑的瀑布泉流之後。
蔺珩和商瑾清二人踏着山坡之上的台階緩慢的踱步而上,他們忽然看見,遠方的高台之上,有一須發皆白的老者正憑欄而立,他似乎正在眺望遠方的湖光山色。
定睛看去不是江紫原又是何人。
這山中與世隔絕,姝色之景不可勝數,尤其是此時此刻,漫天煙霞幾乎燒紅了半邊天,濃雲似火,幾乎讓人目眩神迷,隻不過絢爛了刹那之間,隐隐有褪去之勢。
鱗次栉比的居所坐落于雲夢山的一座山峰之上,幾間舊廬庭前的白石上面雜草叢生,空氣中還彌漫着秋日的暖意,舊廬與後山相連極近,不用幾步的路程便可以漫步上到半山腰,借助平坦而開闊的地勢俯瞰整個舊廬,後山之上,有曲水環繞的池塘,還生長着湘妃竹,常年雲蒸霧繞。
仔細看去,江紫原的身側還有一個陌生的年幼身影,是他們從來不曾見到的人物。
遠遠望去,那人身着白衣,雖然有些落魄之相,姿态端然氣度高貴不似尋常人。
瑾清向蔺珩問道:“阿珩,你可曾看見,那邊師父站立的地方,有位少年郎君,容貌十分俊俏?”
蔺珩看了看江紫原站立的地方,回答道:“師姐說的是,他的衣服飾品雖然簡潔,但也能看出與你我這種人的身份是不同的,不知是什麼來曆,大抵非富即貴吧。”
藥廬以前也不是沒有貴客上門過,今日一見,瑾清和蔺珩的心裡都了然,瑾清喃喃道:“大概是有身份的人物吧,不然怎麼會有如此高貴的氣質,就如同绛都那些權貴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