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尼爾愣了一下,這才反應過來,那個小小的線頭現在還被他緊緊地攥在掌心裡,随即立刻将線頭遞了上去。
白六的指尖觸及到線頭的一刻,丹尼爾有一種怪異的感覺。
像是有一股微弱的電流正穿過指尖,細細密密地遊遍全身。
他的耳邊響起一聲很輕的歎息,悠悠的,帶着一點困惑和無可奈何。
“丹尼爾為什麼要把房間弄得這麼亂呢?”
是白六的聲音。
丹尼爾茫然地睜開眼睛,發現自己正處于一個很大的兒童房中。
房間裡的東西亂糟糟的,被子、枕頭被一股腦地堆放在床上,地上滿是散落的繃帶和被撕碎的娃娃。
記憶中二十一歲的白六就這麼靜靜地站在淩亂的房間裡,從那雙漆黑得仿佛映不進去任何光的眼睛裡,丹尼爾看到了更幼小的自己。
他應當隻有十四歲,個子比同齡人更高一些,身體卻很單薄。
還沒有粗壯起來的骨骼上貼着一層薄薄的肌肉,血淋淋的,像隻剛從鬥獸場裡厮殺出來的警惕的狼崽。
白六對此卻絲毫沒有流露出失望或是厭煩的情緒。
反而走近了些,投落的影子将受傷的男孩整個籠罩住,像是把他擁進了一個密不透風的懷抱。
“丹尼爾,能告訴我為什麼這麼做嗎,這個房間和娃娃,你不喜歡嗎?”
男孩低着頭,用生澀的中文斷斷續續地說:“教父,對不起。”
白六也是第一次把丹尼爾當成普通的小孩來養,當爹當得并不是很熟練。
他的印象裡,普通小孩應該會偏愛于那些漂亮鮮豔但沒什麼價值的玩具,像佳儀小時候就挺喜歡可愛的小動物和布娃娃。
但丹尼爾好像不喜歡。
他從外面買回來的小貓和小狗都被驚惶之下的丹尼爾失手摔死了。
丹尼爾實在是太久沒有過正常孩子應有的生活了,美好和漂亮的東西讓他感覺不真實。
似乎隻有将這些都毀滅掉。
手上還沾着血。
身上的傷還在疼。
這樣才能讓他找回一些真實的感覺,讓他深刻地明白,自己還痛苦地活在這個世界上。
這應該是白六把他從那個刑場上救下來後,他的情緒最不受控制,白六也最無可奈何的一段時間了。
畢竟将家族對他的影響淡化,讓他逐漸從那個可怕的噩夢中走出來。
而不是加以利用的讓這個靈魂徹底成為掌心的傀儡是與白六曾經所為截然相反的舉動。操作起來實在不是很得心應手。
養一個好孩子這種話果然還是應該交給陸驿站來幹的……他隻适合養小瘋子。
轉行不太成功的前邪神無奈地歎了一口氣,指間的傀儡線飛出,有條不紊地清理着丹尼爾發瘋後留下的殘局。
床單和被子上都是斑駁的血迹,肯定是不能要了,小毯子和衣服也得換新的。
白六伸手去拿丹尼爾懷裡抱着的看不出形狀的布團。
丹尼爾下意識瑟縮了一下,還是乖乖松了手。
白六這才發現,這似乎是他把丹尼爾從辛奇馬尼家帶出來時披在丹尼爾身上的長風衣。
上面沾染了太多已經變色的血迹,已經不太看得出原本的模樣了。
白六垂眸看着這件風衣,也不知想到了什麼,輕扯了一下唇角。
他把風衣扔到了一旁,從床頭的抽屜裡拿出了藥水和新的繃帶,重新給發瘋把關節上的刀傷都掙裂了的小崽子包紮傷口。
“房間裡的東西如果不喜歡,弄壞了沒關系,我會收拾。”
白六放緩了音調,哄小孩般緩聲說。
他纏好了最後一圈繃帶,對眼前不安的小狼崽子露出一個寬心的微笑:丹尼爾以後不要再做傷害自己的事了,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