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季泠三人進來時,坐在他們旁邊的一對父女就注意到三人。
季泠說得起勁,那女孩忍不住将頭湊過去,想聽得更清楚些。
“這位姐姐怎麼懂的這麼多?”
她突然出聲,将兩側的季泠和鐘蕩雲吓了一跳。
那姑娘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她的父親出聲訓斥,又對三人說:“小女頑劣,驚擾諸位了。”
鐘蕩雲搖搖頭,似乎對她十分感興趣:“這位姐妹看起來和我們倒是一般大。可否交個朋友?”
姑娘十分開懷地笑了:“自然願意!我是蘇緣桢,今年十七,這位是我的父親。”
三人向蘇父問了安,鐘蕩雲直接開口介紹起來:“我是鐘蕩雲,這位是季泠,我們今年都是十六,這位是我大哥齊無戈,今年十九。”
同齡人見面就有說不完的話,蘇緣桢索性坐到她們身邊去:“剛才見季妹妹似乎對杭州十分了解。你們也是杭州府人士嗎?”
季泠搖搖頭:“我是建州府人士,蕩雲和齊大哥是京城來的,如今我們便是往京城而去。”
蘇父坐在一旁,和藹地看着四人,忽然聽見京城齊家與鐘家,擡眼看去,注意着齊無戈舉手投足間的氣度,破天荒開口加入他們:“齊家?可是撫遠侯齊威?”
齊無戈和鐘蕩雲沒想到在此被人認出,錯愕之下,猜測出蘇父興許也是朝廷官員。
齊無戈仍然保持翩翩風度:“正是。撫遠侯齊威乃是家父。晚生愚鈍,不知蘇大人現在何處領曹?”
蘇緣桢嘴巴極快,直接替她父親回答:“你們原是京城人士!我父親是杭州知府,我和我母親從京城過來,年後我也該回京城了,日後可以同你們結伴!”
“那自然是極好!我和泠兒正愁回京之後沒有同齡的姑娘一塊兒說話呢!”
蘇緣桢看向季泠,想起來剛開始搭讪的目的:“季姑娘從前來過杭州?”
季泠笑着搖頭:“不曾,這是第一次。”
蘇緣桢納罕:“那你怎麼對西湖運河了如指掌?像是杭州長大似的。”
季泠看着蘇緣桢眼巴巴地看着她,又看見她父親也饒有興趣地望過來,一時間有些壓力,她剛剛竟然在杭州知府面前妄議諸多。
蘇緣桢十分期待季泠回複,她隻好硬着頭皮回答:“我閑來無事喜歡看些雜書。從前我就對杭州心向往之,看過相關的府志縣志,《二老堂雜志》《一統路程圖記》等書中也有提及杭州府的繁華。是而我剛才才鬥膽出言猜測。”
蘇知府确實對季泠前頭說的話頗有興趣,他看着這個小姑娘,未行千裡路,已讀萬卷書,不由開口作問: “依季姑娘所見,杭州之治,何為最重?”
季泠沒想到隻是吃個飯,還被杭州知府考校起來,她感覺到掌心在冒汗,緊張地看了身邊的鐘蕩雲,又轉頭尋求齊無戈的幫助。
蘇緣桢及時開口:“季妹妹,你不必擔心,我父親就是這樣,聽見别人說兩句話,他就要充先生考兩句,你随便一說即可。”
季泠腹诽:那是你的父親,自然随便一說。我這個黃毛丫頭在此對杭州府治理指指點點,可不是要被記上一筆。
她極力在腦中搜尋着曾經看過的各類雜記,實在借不來古人的智慧,隻好真的随意一說:“民女愚見,杭州府依水而生,依商而興。最重要的自然是注重水道疏治,保證河湖暢通,苦百姓擔負之勞,念生計之窘。
此外,商業是杭州府戶口殷繁,仰給他郡的根本。若是能注重行商場所、賦稅、優政,不因重農輕商的舊習禁锢商業發展,兼以西湖等地美景引客前來,同時城内城外在人流衆多之處也布置好駐防,避免有人尋釁滋事。由此一來,民甯則城安,民富則城盛。”
她越說越心虛,蘇知府卻贊賞地點了點頭:“季姑娘年紀雖輕,卻見識廣博。若為男子,前去科考,必大有可為。”
蘇緣桢卻對此話十分不滿:“父親要誇獎季妹妹就大方地誇贊即可,何必說什麼若是男子之類的話。”
她轉頭又看着季泠和鐘蕩雲:“我就不信咱們女子不如男子。等我再大些,非要想盡辦法,弄個女官來當當,才不枉我來這世上見識一遭。”
蘇緣桢這話一說,季泠和鐘蕩雲相視一笑,她們立刻領會,原來蘇緣桢和她們竟真是一樣的人。
晚風拂柳,淡雲來往月疏疏。四人聊了許久,因着三人明日還要趕路,隻要依依惜别。
三人乘船順着京杭運河一路北上,經過蘇州、揚州,到了淮安府地界,天氣驟寒,季泠就因為水土不服病倒了,發起了高燒。行程也因此慢了下來。
季泠躺在船艙之内,燒得頭暈乎乎的。她病得突然,鐘蕩雲早晨起來發現叫不醒季泠,摸了摸她的臉,才發現季泠病了。
鐘蕩雲坐在季泠身邊,擡頭看着齊無戈,不知所措:“大哥,這下怎麼辦?”
她從小就是錦衣玉食長大的姑娘,從來沒有照顧過人,這次出門,他們也沒有帶侍女,她想找人幫忙都沒處幫。
齊無戈站在一旁,看着季泠緊皺的眉頭和兩頰不正常的紅暈,憂心忡忡:“船會在淮安停靠一日,我去城内找個大夫來,若是今日能好,我們就照常出發。若是不好....那我們就先入城。”
鐘蕩雲找到了主心骨,點了點頭。
齊無戈下船入了城,已值隆冬,淮安比杭州冷了不少。他們幾乎都呆在船艙之内,火籠熏着,不覺得外頭有多冷。
季泠昨夜出了艙,衣裳沒添足,就這樣受寒了。
齊無戈被冷風打得有些恍惚,攏緊身上的披風,到城中四處尋訪醫館。
鐘蕩雲笨拙地擰了條熱手帕,替季泠擦了擦臉。這手帕不僅沒有變涼,反而變得更燙起來。
鐘蕩雲急得團團轉:“這可怎麼辦啊...大哥都走了一個多時辰了...”
季泠似乎聽到了動靜,費勁地睜開眼睛,卻覺得自己呼出的氣都快把自己燙熟了:“蕩雲?”
鐘蕩雲聽見聲音,立刻把手帕扔進盆中,轉身坐下來攙扶她:“你終于是醒了,可吓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