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行又問:“你們常在此時此處審訊嗎?皆是沒有走正規的審批流程,就憑上官一句話?”
三人面面相觑,不敢作答。他們要怎麼答呢?區區小官,還不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上頭要他們怎麼做,他們還能說不嗎?
這個問題,說是,得罪了江大人,說不是,又得罪了徐大人,他們左右為難,隻好閉口不言。
見到這幅景象,徐行也不強迫他們,大概也知道是什麼答案了,也就不再多加為難。
隻是江大人...看來他還是太好脾氣了些...
徐行不再問題外之話,“你們審也審了,問也問了,可問出了些什麼東西?”
劉掌固搖搖頭:“這人嘴硬的很,什麼都問不出來,隻說他們冤枉,隻是友人閑時聚會而已,是被誤抓的。”
他猶豫了一下,看了看旁邊給徐行帶路的獄卒和覽風,徐行示意之後,覽風将獄卒遣了回去,自己守在門前。
“我們前頭審訊,他抵死不說,這才心急,動了笞刑。才打了不到二十下,他就暈過去了。我們将他潑醒,發現...發現她竟然是個女子...”
劉掌固神色閃爍,吞吞吐吐的。
徐行感覺不對,怎麼會是女子?
一年前這幾人在各個酒樓茶館聚衆鬧事的時候,分明都是男子,難道真的是下面的人抓錯了?
徐行走到主犯跟前,看着她皺了皺眉頭,個子挺高,體格精瘦結實,扮成男人确實不會引起懷疑。
主犯受了笞刑,雖然被潑醒,但已經難以動彈,從徐行進來開始,她的臉就隐匿在散亂的頭發下面。
聽到徐行的聲音之時,她猛地一震,牽扯到傷口後,擔心引起注意,隻能忍着,一言不發。
事隔經年,徐行沒想到,他和季泠竟然是以這樣的場合會面,判官和主犯,這實在有些荒謬過頭了。
徐行彎下腰,擡起主犯的臉,她的頭發散落開來,露出毫無血氣的面孔,眉頭深鎖,眼睛緊閉,嘴巴微張,一副快要昏死的樣子。
徐行突然覺得這張臉有些面熟,腦中浮現了一個猜想,又覺得不太可能,徐行叫覽風将此人扶起來,撩開她的鬓發,終于是看清了。
真是那一張臉,他甚至都快要淡忘了季泠的模樣。
受了刑的季泠,眉頭微低,像空挂于天的上弦月。睫毛顫抖着,忍耐着身後笞刑帶來的痛苦。
相比四年前在建州見到的還像個孩子的季泠,現在的她臉頰已經褪去少女時期的稚嫩與圓潤,線條清晰,帶着不折于世的倔強。
徐行還是被震驚到了,抽了一口氣,擡頭看了看一旁的三人,還是低頭問了一句:“你是孟泠?”
季泠感受到徐行的端詳,知道自己已經被認出來了,虛弱地睜開眼,對上徐行的眼睛,毫不妥協地應下: “是。”
徐行站起來,在陰暗的刑房内踱步來回,之後就下了決定,“覽風,将此人呆下去,換個幹淨的牢房,找個大夫替她診治一下。”
劉掌固聽了,想上前阻攔:“徐大人,這,恐怕不妥吧。哪有前腳剛用刑,後腳就診治的道理...”
徐行厲聲質問:“那劉掌固,哪有未經上官準許,就濫用私刑,嚴刑逼供之理?”
劉掌固臉色一白,縮了縮脖子,徐行繼續發話:“況且,一年前的案子,你們拖到現在來處理,延誤許久不說,主犯是男人,你們抓了個女人來,審了半天才發現抓錯了人,你們又要如何同江大人交代呢?”
劉掌固無言,他怎麼知道男人突然變成了女人!又不是他帶人去抓捕的人。
況且,這孟泠沒準就是男扮女裝也說不準啊,一年前被她僥幸逃脫,也未可知...
徐行又坐回了上位,覽風見他示意後,就将季泠帶了下去。
端坐後,徐行緩緩開口,言語中是不容拒絕的威嚴:“劉掌固,你和你的人要想清楚些。此案是本官管轄,今日之事,你們不多說,本官也就輕輕帶過,就當沒來過牢中,沒見到你們用刑。若是嘴巴和手腳到了不該到的地方,那本官也就保不了你們了。”
劉掌固與高矮獄卒立刻跪下以示誠意:“盡憑大人差遣!”
徐行點了點頭,留下一句話,“那個孟泠和剩下四人,本官親自來審,你們若想将功折罪,就快去将真正的主犯抓捕歸案吧。”
出了刑房,徐行走回前面關押另外四人的牢房之中,牢房布置簡陋,連最基本的散熱保暖的裝備都沒有,牆壁地闆也是污糟髒亂,完全就不像是人能生存的地方。
徐行喊來最先帶路的獄卒,發布了命令:“明日起,你負責将這幾間牢房改造一番,我會指派幾人供你調遣。認真清掃,該有的桌椅被褥不要少,該供給的飯食也别克扣,犯人有什麼需求,但凡合理的都酌情同意,管理仔細些。”
那獄卒喜出望外,沒想到隻是給徐行帶了路,就升了職,領了新任務。
他義正言辭:“卑職定不辱使命!”
徐行點點頭,讓他帶路去季泠的那間新牢房中,路上又多問了幾句:“你叫什麼?”
獄卒恭敬地答:“卑職姓趙,家中排行第六,大人稱我趙六即可。”
徐行點點頭,又問:“趙六,牢房之事,是誰在管轄?一直以來都是如此嗎?”
“卑職不敢妄言。隻是做了獄吏十餘載,确實牢房之内的陳設待遇從未變過。一些要犯若是家中願意使銀子找關系的,托人來打點,日子就會好過些。其餘的,就如大人看見的這般了。提牢主事吳大人,提點刑部牢獄,稽覈罪囚,是去年上任的。”
徐行了解後,心裡大概有了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