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泠飛速地思考着,直到抱月走到她旁邊邀請她,她才回身,遲疑地上了馬車。
徐家馬車不算奢侈,但也算寬敞,符合儀制。轎中矮幾上擺放着幾卷書,還燃着檀香。
徐行已經從側窗邊挪到正中,給她指了指牖側的位置。
季泠坐定後,有些局促,先小幅度地行禮示意:“徐先生安好。”
徐行見她低頭緊張的樣子,不免發笑:“不必緊張,我又不會吃了你。”
徐行打趣道。季泠一聽,不小心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卻叫徐行定了睛。
“你…”徐行看着她變化了的容貌,以及臉上的淺色胎記,略作停頓。
“先生早知我的伎倆,何必奇怪。”季泠摸了摸臉側,無所謂地回答。
倒是坦然。
“今日你不該這樣冒險前來。張瑛、劉輔欽、周平這幾人在朝中浸淫幾十年,眼神銳利,一旦出差錯,你今日就難逃一死了。”
“先生怎知我是冒險前來,而不是深思籌謀後的行動?況且先生一向不與朝中各黨有所交集,今天怎麼也出席宴會了?”
徐行輕輕歎了一口氣,他原本隻是想日行一善,沒想到倒是劍拔弩張起來了。隻是他在刑部見多了這樣的事,政治的黑暗不允許任何的行差踏錯,哪怕是萬無一失的準備,他也免不了擔心幾分。
“先前已經有探子被抓,防備又嚴密了幾分,能混入其中又順利離開實屬不易。今日你做的确實不錯,沒有招緻任何懷疑。”徐行不吝啬地贊賞。
徐行的眼裡吹出一陣風,季泠不合時宜地飄然起來,故作正經地理了理衣裳,坐得闆正,頭卻是忍不住傾向徐行。
“先生,想必您也知道我的來意...既然如此,您不如好事行到底。吏部侍郎的人選...”
徐行瞥了她一眼,還是太過輕敵啊,什麼話都往外說。
“總不是什麼污糟之徒。你可以安心回去和你主子複命。”
季泠心中一跳,恍然發現自己太過輕率,立刻收回腦袋,撇了撇嘴,避開徐行端詳的目光,在車内四處亂看。
車轎内密閉着,多了一人,似乎更透不過氣來。季泠靠近又閃避的幾下,将她周身帶着的脂粉氣散到四處。
徐行看見她眼下泛起的淡青,沒有被流音閣的粉飾掩蓋住。
略微調整了坐姿,徐行問道:“你住所在哪?”
季泠連忙推拒:“不必了先生,在徐家邊的檀山巷把我放下就行。”
徐行不容拒絕:“更深露重,你一個女子在外頭孤身走着,豈不是太過顯眼?容易惹人懷疑的。”
“永和巷。”季泠回答。
快到徐府,徐行吩咐後,抱月又繼續驅車前行。
空氣中忽地又安靜了下來,隻留馬車噔噔前行的聲音,伴随着車前挂着的兩盞六角冰裂紋琉璃燈在輕輕晃動。
徐行拿起本書,自顧自地翻着。
季泠突然想起他們師生初見的那日,似乎也是如此。徐行站在書架邊翻着書,她坐在一側無所适從。
檀香袅袅,季泠看着輕煙發呆,忍不住皺了眉。
徐行擡眼看見:“怎麼?身體不适嗎”
季泠努努嘴,看着香爐問到:“先生喜歡檀香?”
“倒也算不上喜歡,附庸風雅一番罷了。隻是有時燃着,能叫人心靜一些。”
季泠盯着這一爐香,青白的煙升起又消散,複又開口:“心靜?我看倒也不盡然。這香熏人很,聞了讓人悶得慌。”
“你不喜熏香?”
“學生喜歡草木本味。”
“兩者各有所長。”
“都是聊以自娛罷了。”她話接的太快,見徐行不再出聲,再次後悔自己的唐突,繼而老實保持緘默。
到了永和巷,季泠道了别就下了馬車。
徐行撩開帷簾,看着季泠走進了瑞元客棧,不久後,二樓一間房便亮了燈。
“走吧。”徐行吩咐道。
亮燈的那間房内,窗子的縫隙中夾着一個人影。季泠側身見到徐行離開,等待須臾,下了樓。
穿過後院,進了西廂,又從裡頭一個隐蔽的門裡出去,過了一條無人無舍的小弄,再轉入一個小門,才到了公主府的東三所。
回到屋内,季泠草草收拾了,沐浴洗漱後,便上床入睡。這夜,她睡得很安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