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湯圓反倒是勾起她的思鄉之情。
冬至,本該是祭祖團圓的日子,而她似乎一直沒有團圓。
發着呆,季泠将湯圓送到嘴中。正想着過往,忽然嘴角有什麼東西撫過,季泠回過神來閃了一下。
祝扶春看到她驚訝的樣子,笑着将手上的帕子給她看:“你沒留神,嘴邊有芝麻餡。”
祝母和祝扶霜瞧見,倒是都輕笑了,季泠不免有些尴尬。她道了謝,悄無聲息地往旁邊挪了挪。
眼看雪要停了,季泠趕忙借機說着要回去。
祝扶春将她送至門前。
“扶春兄留步吧。”
“雪路難行,要不還是我把你送回去吧。”
“不必不必,幾步路而已。”
季泠連連推拒,祝扶春見了也不再多言,與她道了别。
雖然雪停了,可長街積雪仍然深厚,她一深一淺地慢慢走着,突然慶幸方才喝了那兩口羊肉湯,否則現在 她可真要凍死在這雪地裡頭了。
祝家離石竹巷還是有一點距離,但她先前來祝家時便派人傳話回去,放了下面的人冬至假,讓他們自己過節去。
自從進了公主府後,她總忙碌,身邊人越圍越多,反而少有這樣的機會,能一人靜心散步了。
月光潑地,與雪相融,獨行踩雪賞月,倒也不算辜負良辰美景。
祝家門前,祝扶春看着季泠離開的背影,若有所思。
祝扶霜性子内秀沉靜,不愛親近陌生人,小時候住在建州,在京城裡也沒什麼好友,家裡人也在擔心着她的婚事,左挑右撿的,倒是耽擱了,但又不想委屈這從小疼愛的掌上明珠。
第一次看到季泠的時候,他就心裡一動。季泠身家清白,身邊也幹淨,長相不說多麼英俊,至少周正。且她方才及冠,便官居六品,背後還有公主府撐腰,實在是一個好人選。
但是剛剛席間,他見季泠對他妹妹壓根沒什麼意思,祝扶霜一個姑娘家,肯定是不會主動的,但如果季泠沒有任何表示,那這事也難以推進下去。
而且,他能夠感受到,季泠有些抗拒他的親近。但之前他向季泠多次示好,季泠也都欣然接受了。
他有些摸不準了。不過來日方長。
行至半途,寒風大作,季泠的臉被刮得生疼,她隻好低頭前進。
雪虐風饕,隐匿了暗夜之中的些許動靜。
譬如,如風般森冷的箭矢聲與像雪般閃爍的劍影。
季泠低着頭,不知被雪中的什麼東西絆着,不小心跌了一跤,一支箭破空而來,從她頭上飛過。
她下意識往箭來的方向望去,什麼都沒看見,隻有空無一人的街道,街邊門窗緊閉的鋪子,門前因風搖曳的旌旗和燈籠,茫茫的白雪和漆黑的夜空。
忽而,後頭傳來了疾步之聲。
季泠猛地回頭,迎面而來的就是一柄鋒利的劍,她立刻側身一躲,勉強躲了過去。
來人穿了一身黑衣,蒙了面,借夜色完美隐匿面容。
不等季泠調整,黑衣人收回劍後又再次刺了過來,季泠用大氅一擋,劍受軟阻,稍微偏移了幾分。
大氅瞬間被劍刺穿,季泠重心不穩,連連後退。
眼下天寒地凍,她手無寸鐵,這樣一出手就想置她于死地的殺招,她完全無力抵擋。
迅速将大氅往那人臉上一扔,季泠拔腿就跑,心髒跳得劇烈,命懸一線的緊張壓得她呼吸都快停滞了,她 隻憑借本能在喘着粗氣,不停向前。
可大雪深深,她完全跑不快。不必回頭,她已經感受到身後毫無阻擋的寒氣朝她逐漸逼近。
冷風扼住她的口鼻,侵入她的喉管,深入她的胸腔,刮出一道道痧,冰火相撞間,她嗅到身體裡鏽迹斑斑的味道。
幽深無光的長街盡頭,一點暖黃如日方升,愈來愈近,漸漸放大。是馬車!
季泠立刻斜轉,大步越過路沿堆砌起的積雪,朝着長街中間狂奔,希望那馬車上的人能夠注意到她。
可惜來不及了,後面的黑衣人已然追了上來,她快要沒有力氣了。
就在黑衣人要将劍刺入她身體時,不知哪裡飛出一隻箭,直中黑衣人的大腿。
黑衣人吃痛地跪倒在地,原本要捅入季泠後背的劍也沒有拿穩,劍尖順着季泠的後背滑落在地。
背後的疼痛猝然襲來,季泠一個趔趄,向前撲去,腳滑幾下後,迅速伸開雙臂維持住平穩。
冬日的寒意為她短暫麻痹了背後的痛意,她努力支撐着自己不要倒下。季泠知道,一旦倒下,興許她就再也站不起來了。
黑衣人握緊劍,仍欲掙紮起身。
季泠再次調轉方向,眼下黑衣人受傷,她不能将希望寄托在後方的無名馬車上。隻要能夠堅持當下的速度,不出兩炷香時間,她應該能回到石竹巷。
又一隻箭來,箭矢在她眼中亮出了影,而後準确地射中黑衣人的另一條腿。
黑衣人完全倒下了,短時間估計站不起來。
她高估了自己。
負傷跑出十來步後,朔漠飛沙般揚起的大雪中,季泠眼前一片白霧升騰,須臾後幻化成黑幕。
用了最後一分力氣,向前再掙紮出兩步,季泠終于力竭,重重地摔在了雪地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