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聆予手持月語仙的令牌,一路暢通無阻地踏入啟天閣,徑直尋到月語仙的居所。
“這才幾日?”月語仙聞聲擡頭,滿眼訝異,快步迎上,連珠炮似地問道,“竟如此快?魂幡拿到了?那喬晨然何時轉了性子,竟這般配合了?”
“月語仙。”沈聆予無心多言,語速極快,“喬晨然必定派了禦魂門的人來,我魂幡用完即還,你幫我周旋拖延一下。”
她言簡意赅,點明關鍵。
月語仙瞬間了然:“呵,果然是騙來的。幾年不見,喬晨然那厮在你面前,還是一如既往地沒長腦子,被騙了又耿耿于懷。”
她爽快應下:“放心,我既早應允你,自然也料想過此等情形。這就去替你周旋拖延禦魂門來人。”
沈聆予略一點頭,不再多言。
她迅速取出數枚還靈丹,仰頭服下。丹藥入口即化,藥力化作靈力瞬間湧入四肢百骸。
随即,她輕吐一口氣,雙手掐訣。
那面古樸的魂幡自她掌心懸浮而起,幾乎同時,帶着細微神力的弈天棋,也自應訣飛出,懸停在魂幡之下,排列組合成陣法,緩緩旋轉,散發出不可估量的力量。
自她元嬰後,弈天棋修複加速,品階已至天級中品。
沈聆予凝神靜氣,指尖牽引着魂幡中抽取出的精純魂力,再經由弈天棋淨化煞氣,化作一道純粹的淺金色光芒,緩緩注入躺在靜室中央床上的林招體内,開始為他修複那破損的神魂。
林招整個人散發着淺金色的神魂,沈聆予從來沒見過誰的神魂如此幹淨,沒有殺瘴,沒有死運。
身為築基修士,他的神魂弱小,修複所需力量也少,本該很快完成。
誰知,這一修複竟不知耗去了多少時辰,直将沈聆予的靈力徹底榨幹。
她不得不吞盡身上所有還靈丹,才堪堪将林招的神魂修補完好。
修複終了,她再無一絲餘力,跌坐在林招床邊側,微微喘息。
“怎麼耗了這麼久?”月語仙忍不住傳音,語氣中帶着不平,“南州那幫人竟誣你偷了魂幡,簡直荒謬!若非喬晨然主動将控制權予你,你如何能操控?分明是喬晨然他自己遭了算計,輸不起,才這般小肚雞腸。還想拿你去南州,癡人說夢!”
“好了……”沈聆予聲音微啞,指尖觸到額角一片冰涼汗意。
不一會兒,月語仙走了進來,看見她疲憊不堪的模樣,又瞥見地上散落的幾個空丹瓶,驚疑道:“不過一個築基期的神魂,怎會耗去你如此多靈力?”
“勞煩……你替我送魂幡過去吧。”沈聆予低聲道。
月語仙憂心忡忡:“不宜說勞煩,我替你送去。你且好生歇息片刻吧。這般長久操勞,你多久未曾真正安歇過了?可還記得上次安心休憩是何時?”
“再替我帶句話,我會再去南州尋喬晨然的。這樣他們便不會再為難你。”
沈聆予阖上眼眸,平複着紊亂的氣息。
上次最安心的時刻啊……
大抵……是在林招背上那次吧。
那時金丹初愈,又剛剛逃離淩州,暫無其他擾人事物,伏在他肩頭,竟是她最安心的時刻。
沈聆予索性枕在林招床邊,合眼小憩。
睡意朦胧間,一股難以名狀的力量感驟然籠罩了她,仿佛被無形之物凝視。
心下一慌,她猛地睜眼坐直。
轉頭望去,床榻上的林招眼睫顫動了幾下,緩緩睜開雙眼。
他眨了眨眼,眸中初時的迷茫迅速褪去,化為清明。
他側過頭,視線落在沈聆予臉上,開口:“聆予,好久不見。”
那眼神深處,竟掠過一絲哀傷。
她心念微動,正欲細辨,卻見林招已彎起眉眼笑了起來,眸中隻剩一片溫潤的柔光。
“林招,”她定了定神,“不過幾日光景,算不得久。我說過你不會死,你便不會死。”
“嗯。”林招撐着身子坐起,目光膠着在她臉上,“聆予,你當時為何不答我?若我當真死了,你可會記得我?”
“因你不會死,”沈聆予語氣斬釘截鐵,“故而無須作答。”
“那倘若……”
“沒有倘若!”沈聆予截斷他的話頭,“我不允你死,你便死不得。”
“好。”林招聞言,唇角的笑意更深了些,那雙彎起的眼睛像盛着星子,“我下次再問。”
沈聆予心中浮起絲絲說不清的異樣。
剛剛那股力量來自哪裡?
她為何會有些恐慌深入探究?
眼前的林招,似乎有哪裡不同了。
興許是死生邊緣走過一遭,有些改變也是自然。
她壓下心中疑惑,叮囑自己不要再思慮過多。
主動提議:“雲州以美食聞名遐迩,你可想去?”
林招伸出手,輕柔地将她沾在頰邊的一縷發絲撚起,指尖拈着那縷青絲,低聲道:“你會同我一起嗎?”
沈聆予下意識地微微後仰,目光落在他指間的發絲上,頓了片刻才道:“嗯。”
“聆予,嘗嘗這魚,”林招将剔好的魚肉夾入她碗中,“他家的魚是一絕。我認識你至今,隻見你吃過的便是魚,還是我烤的。”
說着,他又笑了起來,接連為她添了幾樣其他小菜,“不妨也試試這些?”
沈聆予垂眸看着堆了小半碗的菜肴,心中挑選一番,執箸掠過魚肉,夾起一片牛肉,細嚼慢咽後,便擱下了筷子。
“不錯。”她點點頭。
林招含笑,執壺斟了一杯桃花酒佳釀遞至她面前:“聆予,你品品這桃花釀?”
沈聆予淺嘗一口,吸了口氣,評價道:“辣。”
腳踝處的封印禁锢微微灼痛,這是與施術者離得越來越近了。
她心中一緊,緊皺起眉頭,放下酒杯,擡眼看了下林招,又垂下目光,起了個話題,壓抑心中莫名不詳預感:“林招,講講你的家鄉吧。”
林招臉上的笑容微微一僵,臉上出現一瞬的空白。
他将杯中酒一飲而盡,卻被嗆了一下,眼眸中蒙上了一層朦胧:
“那裡沒有任何靈力,也不存在天道。隻有普通人,他們也活不了很久,頂多……幾十年光景。”
沈聆予低頭凝視着杯中自己模糊的倒影,又抿了一口。
除了辣,似乎還有一絲桃花甜,但更多的,是化不開的苦澀。
“怎會有不存在天道的界域?”她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