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聆予深深垂下頭,将所有翻江倒海的思緒壓入心底,再擡首時,眼中隻剩一片決然:“弟子,明白了,這便啟程。”
“去吧。這十年……我們會為你争得時間。”
光陰荏苒,十載倏忽。
淩州雲淩宗,一夜之間被神秘力量夷為平地,隻餘斷壁殘垣。
一盞幽幽引魂燈,無聲無息地被送至天演閣緊閉的門前。
雲州啟天閣修士因晉升後經曆各種死劫,死傷一半,月語仙繼任掌門。
南州禦魂門喬晨然被人重傷,不得不改修魂修才活下來。
天演閣内,光陰仿佛被拉長。
沈聆予于無休止的寂滅與苦修中沉浮。
整整五萬次死劫臨身,每一次都遊走于魂飛魄散的邊緣。
她曾兩次真正隕落,是那盞引魂燈,才将她的神魂重新拼接起來。
對于那盞引魂燈,她有所猜測是哪裡來的。
但是她也知道,若再有第三次死劫,引魂燈就無法再救她了。
引魂燈所能修補的神魂,終究止步于化神之下。
她用指尖撫摸了一下引魂燈,心有所感。
化神圓滿,浩瀚靈力在體内奔湧如淵海。
同時她也清晰感知到,自己即将到來的死劫,就是渡劫飛升之刻。
玉碟微微發亮,星玥仙尊給出:都離城。
靜室中央,那沉寂已久的弈天棋盤,内部最後一道細微的裂痕悄然彌合,古老而深邃的氣息無聲流轉,神器終複圓滿。
沈聆予擡頭看向窗外,眺望虛空,了斷的這一日,終究還是來了。
這些年,星玥仙尊同天演閣人到處遊說,起先很難有人相信,可是陸陸續續一些死劫,以及神魂被死運糾纏太多,修士們也意識到了。
他們開始尋找林招,林招一直很難有蹤迹。
不過這一年,他卻出現了,出現在了營州都離城,生怕人找不到他似的。
看着這個地點,沈聆予有些失神,這是她斬卻塵緣之前誕生的地方。
如今已經是一個空城。
林招在被發現前,轉移了所有凡人。
數不清的修士緊張兮兮地用畢生修為,打下數不清的陣法禁制,而在陣法内的林招笑嘻嘻地舉着一杯酒杯,那雙桃花眼仍舊好看得緊。
“聆予,來喝一杯,這是我自己釀的。”
衆修士狐疑地看向沈聆予,道;“聽聞,星予仙尊與他有所交情,如今不會倒戈吧。”
因着她已化神,被人尊稱仙尊。
“星予仙尊,您可不能心軟了。”
沈聆予沒有言語,隻是冷冷地掃過去,衆人便閉上了嘴。
星玥仙尊罩着那件黑袍子,對她道:“聆予,師尊從不擔憂你會做出失智之事,去吧。”
沈聆予點了點頭,揮手就進了微微黃光的陣法禁制内。
設置維持陣法禁制的修士們倒吸一口冷氣,面面相觑,這麼輕松就進去了,他們還費勁維持什麼?這陣法真的有用嗎?
沈聆予足尖點地,飄然落下。她垂眸看向那飲酒的男子,一襲紅衣灼灼如火,比天際朝霞還要刺眼,紮得人眼生疼。
“聆予,你是來殺我的嗎?”林招擡眸看向他,笑着給她倒了杯酒遞給她。
她一甩袖子,盤腿坐下,接過那杯酒,握在手中,淡淡道:“林招,我非嗜殺之人。”
明顯看見林招僵了一下,他搓了搓臉,再次笑着道:“我都想起來了,說出來,你别笑我。”
“你說。”
“我在黑暗中待了很久,有一日,突然看見了光,看見了天,看見了地,看見了花草,有一種情緒從我這裡——”林招指了指自己心髒的位置,“湧動,後來我才知道是開心。”
他喝盡杯中的酒,繼續道:“後來,我不知為什麼見到我的所有人,都想殺我,我明明很喜歡他們,也很憐憫他們。我愛這裡的天,愛這裡的地,我想要活着,一直看着這些。”
“可是,為什麼你們修士一定要殺我?!”林招滿眼哀恸。
沈聆予心中平靜,這數年裡,她已經可以平靜地面對将要發生的一切了,她說:“因為我們也不想死,我們也想活。”
“‘我們’?聆予,你還是要選擇跟他們一起嗎?”
“我本來就是修士。”
“你可知,我為何會做這一場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