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裡靜谧無比。

宋梧安擡手輕輕地碰了她一下，又膽怯地扯住身上藍白色的校服，欲言又止。

季泛蘇立刻回過神來，拭去宋梧安臉上的淚痕，笑着朝她伸手。小女孩猶豫許久才肯起身牽住她，兩人朝教室後門走去。

途徑辦公室時又拿出自己的黑色襯衫，罩在宋梧安身上。

襯衫足夠長，可以完全蓋過宋梧安的腿，隻是小小的身形被寬大的襯衣完全攏住，像個小巨人般，樣子十分滑稽。

七歲的小女孩有些害臊，紅着臉堅持要自己清洗褲子，拒絕季泛蘇的幫助 。

宋梧安用力踮着腳，一雙小手認真地在水裡搓着，臉頰旁也被濺上幾滴水珠。

這要強的小模樣不禁讓季泛蘇想到了什麼。

小時候的自己，也有着相似的好強。

瘦弱的身體還沒有家裡簡陋搭起的土竈台高，要爬上家裡唯一一把藤木椅上踮着腳，才勉強夠到那口黑黢黢的鐵鍋。兩隻小手握着厚重的鐵鏟翻動着，經常一頓飯下來飯菜甩得滿竈台都是，

幹淨的，沾灰的，生的，熟的，隻要是能飽肚子的，她都得吃下去。

長大後，她依舊堅韌又好強。

但也發現有些好強原來隻是自尊心作祟，有些好強卻是在苦難裡想要活下去的掙紮。

季泛蘇眼底明暗晦澀，搖了搖頭。

等宋梧安洗完回頭時，看見的便是老師緊蹙眉頭的樣子，以為是自己惹得她不開心了。

小心翼翼的想把淌着水的褲子被裝進塑料袋裡，但窸窸窣窣的聲音很快讓季泛蘇回過神來。

她接過袋子，又帶着宋梧安回到教室，細心的拿消毒濕巾擦幹淨弄髒的座椅。

宋梧安站在一側瞄着她，見她動作間沒有責備的意味，才松開捏緊衣袖的手。

等兩人收拾完離開時，教學樓裡已經沒有多少喧鬧聲了。

。

傍晚的天不算太熱，空氣裡還帶着些涼風。兩人背對着夕陽走在校道上，一大一小的影子被拉得老長。

宋梧安依然低着頭，雖然情緒看上去很失落，但至少沒有再哭了。

一旁的季泛手裡拎着她的書包，思緒卻在神遊。

想到宋弋影就在不遠處，心下莫名生起燥感，浸潤了拎住包帶的掌心，眼神也飄忽起來。

一年級班級離校門口并不遠，隻需要十分鐘左右，但二人都揣着心思走得很慢。

那輛洗得锃亮的黑色保姆車太過醒目，剛出校季泛蘇便一眼看見了。

跟車子一樣醒目的，還有手拿着粉色兔子棉花糖靠在車旁邊的宋弋影。

她今天依舊帶着帽子，但款式換成了一頂棕色漁夫帽，素白短袖和黑色長褲幹淨又利落，面上被黑色口罩擋着，看不出喜樂。

季泛蘇喉間微動，牽起身旁小人走過去。

。

“季老師，安安這是...？”

宋弋影老遠便看見了季泛蘇和自己的小侄女，但看見宋梧安奇怪的裝扮和不同于往常的沉默，眼底笑意漸漸淡去，眉心也擰起一條細小的褶溝。

“宋小姐，先讓安安上車吧。”

季泛蘇遞過手裡的書包，不動聲色地低頭瞥了一眼，拿過她手裡的棉花糖。

宋弋影一時不知所雲，但還是很有默契地沒再多問，抱起宋梧安先放進了車内。

黑色車門自動合上，隔離出兩個世界。

二人對視而立，兩雙眸子像被定住了一樣。

好一會兒宋弋影才率先打破沉默。

“季老師，安安怎麼了？是出了什麼事?”

季泛蘇還是第一次見宋弋影用這麼正經的語氣和自己說話，言語間沒有挑逗，舉止間沒有越界。

好像有些不習慣。

她定了定眼，對上那雙黑棕色的深邃眸子。

“安安今天在學校害怕人多，一整天沒敢去廁所，剛剛發現她..尿褲子了。我帶她簡單清洗了一下，隻能給她先穿上我的襯衫。”

語氣說得平常。

對面宋弋影卻眼睛倏的睜大，透出難掩的驚愕，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等等等等！尿..尿褲子？！季老師，你說安安在學校尿褲子了？”

“嗯。不過宋小姐也不用太擔心，剛入學的新生對周邊環境很陌生，會有害怕抵觸的心理是正常現象，但安安這種情況也需要家長們加以引導一下。每個學生的适應時間不同，平時我...”

“撲哧~哈哈哈！小蘿蔔上學第一天居然在學校尿褲子了！”

季泛蘇還沒說完，耳邊傳來宋弋影的笑聲，惹得旁邊三兩路人也頻頻側目。

季泛蘇見狀怔在原地，疑惑地盯向宋弋影。

本來怕她太擔心，自己還特意說了些寬慰的話，沒想到這人手扶着車門笑得腰都快彎了。

孩子還在車裡坐着，就算好笑也不至于笑成這般模樣吧，萬一傷了她脆弱的自尊心...

想到這，季泛蘇指尖微微蜷動，神情不悅。

“宋小姐，你..”

話音未落，忽然見對方身後車窗玻璃慢慢滑下來。

宋梧安撅着嘴臉憋得像個熟番茄伏在椅子上看着她們 ，淚花在眼裡打轉，風雨大有重來之勢。

“小姨！你别笑！你不準笑！”

小女孩聲音哽咽。

宋弋影回過頭看見宋梧安窘迫的小臉笑得更停不來，要不被車子抵住了身體，季泛蘇都擔心她笑得摔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