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吃完飯後出巷子沒走多久就到了萊卡大學,沒有圍牆,但它特别的建築風格讓第一次見到的人可以準确辨别出它的與準不同:與周圍的建築相比更加高大,這些建築沒有彩帶裝飾,幾乎全采用純色的外牆和簡約的白色線條,每一個色塊都塗抹均勻,一絲不苟。
斯特拉把她送到宿舍樓下,塞給她一個紙袋,告訴她那是政府準備的必備物品,确認房間後要去萊茵提克那裡報備,斯特拉貼心地指給她看老師的辦公樓在哪裡。
告别斯特拉以後,i撕開紙袋,把東西倒在手上——一把印着714的鑰匙,一封萊茵提克簽收的信和滿滿一小袋錢。
i搖了搖錢币,聽它們在袋子裡發出叮鈴當啷的美妙響聲——完美極了。她沿着樓梯一路向上,很快來到七樓,714就在樓梯邊。
i用鑰匙打開房門,映入眼簾的是一張鋪好的床——上面放着一件疊好的制服,一張桌子和椅子,一扇窗,一個櫃子;屋子裡被人打掃過,掃帚和簸箕就立在門邊;陽光透過南邊的窗戶落在地闆上,讓小房間看起來雖簡陋但溫馨。
i也沒有行李,她從兜裡拿出阿萊西亞給她的教書放在桌子上,在房間裡幹巴巴地轉悠幾圈後,捏着那封信下樓趕去辦公樓。
藍色的建築和天空相輔相成,i不知道萊茵提克在哪個房間,隻能敲響其他教師的門,一路問到正确的位置。
面對白色的房門,她深吸一口氣,伸手不輕不重地敲了兩下,裡面立刻傳來一聲“進來”。
門并沒有鎖,i推開進入,正前方就是辦公桌,一個白發女人坐在後面,手頭好像正在處理什麼麻煩的事情,眉頭緊皺,沒有分給i一個眼神。
察覺到進來的人沒有動作,她終于從工作中抽身,看着i說:“什麼事?”
白發女人給她一種無形的壓迫感,她把那封信遞給萊茵提克,看着她拆開目光略過一行又一行,讀完後她戲谑地看着i,說:“莫妮卡指名道姓要你來的。”
萊茵提克的語氣古怪,i連忙解釋:“我不信仰這裡的神,所以她把我丢在這裡了。”态度誠懇,表情可憐,i自認為這個理由很有說服力了,萊茵提克可千萬不要把她當教會的奸細。
萊茵提克轉而露出一副嘲笑的表情,像看熱鬧那樣:“真以為旁聽生是什麼好身份嗎?”
i還沒有理解這句話的意思萊茵提克就又開口:“明天就開始工作,你負責奇數日的曆史與文學院的教學樓女廁所和奇數周的教學樓走廊以及教室的衛生。具體工作細節去問共同宿舍601的維娜夫人。”
“什麼?”i傻眼地回答。
“我相信你不需要我再重複一遍剛才的内容,按時完成工作,其餘時間随你安排,聽課也好,亂逛也罷,拿上信裡這張工牌,免費到食堂用餐,每月末到這棟樓104室領工錢。”萊茵提克把那張工牌扔給i。
i還想再說什麼,但在觸及到萊茵提克不耐煩的目光時乖巧地閉上嘴,連連點頭從辦公室逃出去。
“其實想想還挺不錯的,包吃包住,還有錢拿。”i滿足地想着,“反正我也不用上課。”腳步越來越輕快,i把工牌舉起來,看着上面用鍍金的“清潔工”三個大字,旁邊還有一個繁複的印章。她的臉瞬間垮了下來:“什麼啊,還以為是什麼很帥氣的銘牌呢。”她很快把工牌塞進腰邊的口袋裡。
出了辦公樓,i伸了個懶腰,直接離開學校區域,散漫地在大街上閑逛。
在某個十字路口,一家古樸的書店吸引了她的注意。她推門而入,書架裡很快出來位書味很濃的男人——書店主人。
“你好,要找什麼書嗎?”他溫柔地詢問。
“我想一個人看看。”
“請便,有需要可以叫我。”
i漫遊在書架間,浏覽每一本的名字,在一衆棕色的教科書裡,一本紅色封面寫着“納傑日達故事集”的書極大地引起了她的注意,她踮腳把它從上面取下,翻開目錄瞧見了一些炸裂的标題,它們是《莫妮卡主教的禁忌愛戀》《伯倫加西政主和三個女人之間不得不說的秘密》《布偶詩社那些讓人臉紅心跳的故事》等等,i不動聲色地合上它,攜着繼續逛書架。
轉過一個書架,i和店主人碰上,他正在校對書籍的位置是否正确,i見他那麼認真就沒有發聲,準備調頭去别的書架。
“需要筆記本和墨水嗎?你是萊卡的新學生吧。”他突然開口。
思索幾秒,i欣然接受他的好意,随他去另一個區域挑了幾本筆記本和一些墨水和鋼筆,店主人還特意送了她一個袋子裝這些物品,i再轉幾圈沒什麼想要的就付錢離開了。在付錢時,店主人看着那本《納傑日達故事集》還有些納悶,自己好像沒進過這本書,打算翻開查看,但在i的強烈阻攔下,他沒有成功。
後面她又買了一些衣物,提着大包小包回到714,她把書本類放在桌上,衣服堆進衣櫃裡。然後下601去拜訪萊茵提克口中的維娜夫人。
那是位慈祥的女人,她對i說了很多關心的話,感歎看到i就讓她想起了家裡夭折的小女兒。她向i詳細交代了清潔工具存放的地方以及和另一個旁聽生交接時的注意事項,提醒她晚上不要一個人在校區裡走動,最後臨走前,還極為熱情地要求i收下她買的美味的面包。
盛情難卻,i提着大袋面包和維娜夫人道别。她回到房間,夕陽西下,光影已經蔓延到桌上。
她突然靈機一動,決定把在這裡的經曆記錄下來,她相信這座奇妙的城市不會讓她失望的。
說幹就幹,i抽出一本筆記本,把鋼筆沾上墨水,開始寫下她來到這裡的場景。她将昨天命名為第一天,今天是第二天,就這樣,她詳細地記錄下親身的經曆。
時而回憶細節,時而斟酌語句,不知不覺太陽就下落了,她從抽屜裡取出一支蠟燭點燃,借着火光繼續進行她偉大的創作。
樓下也漸漸熱鬧起來,i聽見女學生們交談的聲音,笑與抱怨交織。她們下課回來了。
等到i寫到維娜夫人那裡時,外面又黑又靜,女孩們互相的微言細語清楚地傳到她的耳邊。
她靠在椅子上,伸了個懶腰,抱着制服去廁所洗漱,水聲回蕩在整層樓裡。i有些害怕,水聲讓她無法感知周圍的風吹草動,她匆忙擦幹身體換上制服趕回714鎖上門。
她把蠟燭固定在床邊的地上,側躺在床上,蓋上被子。
望着地上的蠟燭,火焰在黑暗裡搖擺,橙色的火苗倒映在她漆黑的瞳孔裡,它好像活了過來,跟對峙的女孩讨論一個未來:一隻蠟燭死後會上天堂嗎?
蠟燭不知道,i也不清楚蠟燭死後會去哪裡,但她知道這裡沒有天堂,蠟燭上哪裡也不會上天堂的。
在長久的對視中,i率先敗下陣來,她緩緩閉上了眼。
i在學生們的吵鬧聲中蘇醒,樓下急促的氛圍感染了她,她穿好衣服,疊上被子,洗漱完抓一片面包就跟随人流一同擠進教學樓。
在一樓的某個小單間裡,她挑了把趁手的掃帚和簸箕。學生們已經進入教室上課了,老師的講課聲從裡面傳出來。
i到了七樓,她打算從上往下打掃。握緊手裡的掃帚站在右邊,簸箕在對面盡頭,她用力揮動掃把,揚起滿走廊的灰塵,嗆到了自己猛烈地咳嗽。
她又站在原地思考,最終解下腰間用于裝飾的帶子遮住口鼻,加快打掃的速度。從七樓到一樓,每條走廊和樓梯都沒有被放過。
途中,下課鈴聲一響i就帶上手裡的家夥躲進女廁所的隔間裡,等上課大多數學生回去上課她才出來繼續工作。沒課的學生很少會有在走廊閑逛的,他們或回宿舍,或去圖書館,還或許去其他某處,反正不會在這裡盯着她掃地。
也許莫妮卡和萊茵提克都沒有意識到,i是個意外優秀的掃地工,盡管過程不具有美感,但打掃成果是令人滿意的。
中午,i故意在教學樓等着,估摸着大家吃得差不多的時候才悄悄從後門溜進食堂。裡面隻剩幾個學生在收拾餐盤,她趁着工作人員還沒有收工,小跑過去選了幾樣素菜。火速進完食,她趕在他們收餐前把餐具放進小推車裡。
下午就是廁所了,i提着一個大大的不透明袋子把教室門口和女廁所的垃圾倒進去,然後把它們扔進教學樓旁邊的垃圾屋裡。之後她又回到七樓,用拖把和水桶把女廁所沖洗得幹幹淨淨。
完成這些,她洗幹淨手,把水揩幹在制服上,提早收工去食堂吃完飯。
剛到左側的門口,i就聽到裡面傳來一些聲音,懷着好奇的心理,她朝内一瞥,隻能望見通道的牆壁,沒法看見講話者,但還是能夠聽清,于是她就站在外面小心地偷聽起來。
“怎麼整天都沒找到那個旁聽生?”
“我一眼都沒瞧見,真有這号人嗎?”一個懷疑的聲音發問。
馬上就有人反駁了:“千真萬确,我哥親口跟我說的,那份文件還是他親自通過的。”
“長什麼樣啊?”有人好奇地問。
“不怎麼高,一頭黑發,今天還進教室裡收垃圾了,不過全程低着頭,沒看見長什麼樣,還是穿着曆史院的制服。”
“怎麼不跟她搭話?”
“一下課就沒人影了,不知道跑哪兒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