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徽十九年深秋,景仁宮的梧桐葉簌簌飄落,朱宜蘇握着蘇容與的半枚玉璜,在晨光中仔細比對。玉璜内側的雲雷紋與自己的那枚完全吻合,隻是在尾部多了道細如發絲的刻痕——那是蘇家獨有的“忠烈紋”,寓意“雖死猶忠”。
“商醫官說,你體内的蠱毒是三佛齊的‘百日焚心’。”李惟煦将煎好的藥汁推到蘇容與面前,玄色衣袍上還帶着星槎台的海鹽氣息,“但你的血契共鳴比宜蘇弱三成,說明……”
“說明我母親當年沒來得及完成血契儀式。”蘇容與接過藥碗,目光落在兩人交疊的玉佩上,“父親替先太子擋刀時,我才三歲,母親帶着我躲進沙門島漁村,後來為了保護我……”他聲音發啞,指腹摩挲着玉璜刻痕,“她用自己的血在我後頸畫了海鷗紋,直到臨死前才告訴我,我的真名是‘蘇承海鷗’。”
朱宜蘇的指尖頓在對方後頸,那裡果然有褪色的刺青,與母親留給自己的海鷗紋針法相同。他忽然想起在沙門島漁村看見的殘破帥旗,原來早在二十年前,蘇家就已将忠烈刻進血脈。
“先太子的遺诏裡提到過你。”李惟煦取出卷軸,展開到最後一頁,“‘蘇家遺孤,可托海權’。皇兄當年布下這枚暗子,是想讓你們互相扶持。”
蘇容與忽然起身,望向窗外的宮牆:“所以我才會在市舶司故意出錯,引你們注意到泉州港的關稅漏洞?原來一切都是……”
“不是刻意的安排。”朱宜蘇打斷他,“你查賬時的認真,與海盜周旋時的機敏,都是你自己的本事。”他忽然輕笑,“父親若知道蘇家有你這樣的後人,定會欣慰。”
午後的禦花園,太後在宮女攙扶下散步,翡翠镯子撞擊着石桌,發出清越的響聲。朱宜蘇将蘇容與的玉璜遞給她,看見她指尖在刻痕上停留許久。
“哀家當年讓人在沙門島散布‘蘇家叛黨’的消息,是為了讓藍海盟放松警惕。”太後忽然咳嗽,手帕上沾着淡紅血迹,“蘇将軍的夫人臨死前,将容與托付給哀家,說‘請讓他像海鷗一樣自由’。”
李惟煦注意到太後腕間的镯子比前日松了許多,露出的皮膚青黃暗淡。他忽然開口:“太後是否還記得,二十年前在玄武門,先太子交給您的東西?”
太後的目光飄向遠方,聲音輕得像落葉:“是個木匣,裡面裝着宜蘇的胎發,還有惟煦的半枚玉佩。他說,‘皇嫂,若我不測,這兩個孩子,就勞你護着’。”她忽然握住朱宜蘇的手,“哀家護了你們二十年,現在……該換你們護着大盛了。”
暮色四合時,朱宜蘇與李惟煦站在星槎台頂端,看着“玄甲号”船隊整裝待發。商扶硯抱着藥箱走來,忽然指着兩人交疊的玉佩:“血契共鳴增強後,你們的心跳頻率會趨于一緻,若其中一人受傷……”
“我知道。”李惟煦替朱宜蘇整理衣襟,指尖劃過對方鎖骨下的胎記,“所以這次去占城,你留在京城坐鎮,我帶容與去。”
“不行。”朱宜蘇皺眉,“南海的蠱毒未解,你獨自前往太危險。”
“沒有比星槎台更危險的地方。”李惟煦的聲音低沉,“太後的身體撐不了多久,朝堂上的舊黨蠢蠢欲動,而渾天儀不能沒有守護者。”他忽然從頸間摘下玉佩,塞進朱宜蘇掌心,“帶着這個,就像我在你身邊。”
朱宜蘇望着手中合璧的玉佩,忽然想起母親的銀哨。他取出哨子輕輕吹響,遠處的海鷗群應聲盤旋,船首的海鷗旗與玄色旌旗在風中交纏,宛如一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