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到玄關處,沒有開門,外面的人像是特别受挫地說,“姐姐,挂我電話就算了,連門也不讓我進了?”
這語氣,這假裝委屈的語調,還能有誰?
她打開門,許奈站得端端正正的,手裡還提着一個飯盒。?
他今天穿的是黑色的風衣,内搭是一件黑色襯衫,偏他眼睛格外明亮,頭發打理得自然利落,整個人看起來高挑又有氣場。
他彎了彎眼,看見她搭在肩上的毛巾,以及發梢處滴落下的水珠,最後盯着那雙潮濕的眼睛,“吃過早飯了嗎?”
“還沒。”亦夕側身讓他進來,關上了門。
她都走到沙發了,發現人還在玄關那裡杵着的。她擦拭着頭發,想了想便開口,“地闆我還沒拖,你直接進來吧。”
許奈像是自己把自己說服了一樣,無奈的笑了聲,把飯盒放在餐桌上,拉開椅子坐下,看她。
“看不出來我生了個氣?”他又偷偷使壞想逗她。
亦夕懵了,她遲疑地搖了搖頭,完全看不出來他生氣,甚至感覺他心情還挺不錯的。當然,她沒說出口。
“别愣着了,去吹頭發,然後來吃飯。”
亦夕走到梳洗台,覺得内心某處劃過一絲異樣,什麼時候起,她的生活裡完完全全保留着屬于他的痕迹。
她蹲下尋找放洗手台下櫃子裡的吹風機,站起來想要将吹風機插上電,眼前一黑,頭腦發暈,身體都是軟的。
她隻能憑借記憶将發軟的身體撞到玻璃門上靠住,發出一聲不算大也不算小的聲響。身體順着玻璃門滑下,踏實地坐在了地上。
不算很疼。
眼前的黑一片一片似亂麻般逐漸恢複。
手臂被人握住,掌心的溫度傳到她的肌膚,那人把她扶起。
“站得穩麼?”
“嗯。”
許奈貼心地把吹風機的線理清,然後把插頭插上,亦夕就在他的身後看着他的動作。她看不見他的臉,但梳洗台的鏡子似乎了解她的想法,這個角度,可以看見他的側臉。
他垂下眼睫,仔細地理清吹風機的線,眼下還有些烏青,像是沒睡好。
“好了。”他突然轉身将吹風機遞給她。
亦夕回過神來,接過吹風機,上前了一步,開始吹頭發。
吹風機的聲音很大,頭發濕熱,不免讓人覺得心煩意亂。
亦夕從鏡子裡看見某人眼波流轉,感覺又憋着什麼壞。下一秒他就突然湊近,在她耳際吹了口氣,聲音傳入大腦,“要我幫忙麼?”
亦夕往旁邊退了一步,有點熱,吹得她臉頰發紅,她将風力調小,側目看許奈,“不用。你湊這麼近幹嘛。”
“我問了你兩聲,你沒搭理我。”聽起來很挺無辜。“動作快點,等會早飯涼了。”
說罷,退出了洗手間。
許奈在客廳待着也是沒事幹,掃視了一下這所公寓。
極簡的設計透露出了主人的沉穩低調,隻是這牆壁的顔色設計倒讓人意想不到的,不過也在情理之中。
沙發的角落處放着小提琴琴盒,許奈不由得想起來了藝術節她穿着黑裙在台上演奏的模樣,素雅卻有着極強的個人情感色彩。漂亮。
聽見洗手間吹風機的聲音停止,許奈不緊不慢地把飯盒打開。兩個白瓷碗裡盛滿馄饨,白瓷碗側是水墨畫,别有一番風趣。矽膠盒裡擺放着切割精緻的水果。
許奈将它們一一擺放出來,辨别了一下馄饨的口味,将三鮮味的放在對面。
他揭開矽膠盒的蓋子,表情有一點無語。水果的顔色很好看,有紅有黃的,就是這個擺盤。
亦夕看見他坐在餐桌前,自覺地坐到他的對面,然後把手機遞給他。
許奈看了一眼手機,有些意外地挑了下眉,“給我充電了?”
“嗯。”
她看着眼前的瓷碗,矽膠的蓋子上還有些水汽,她明知故問地問了句,“給我帶的嗎?”
有點蠢。她覺得自己。
許奈擡了擡下巴,默認的意味。
她揭開蓋子,看清了全貌,三鮮馄饨。不算很意外,“你自己做的?”感覺不是很可能,但她還是問。
“不是。家裡阿姨做的,你嘗嘗。”
亦夕接過他給的勺子,攪了攪,舀了一個漂亮的馄饨。她嘗了一口,味道确實很不錯,隻是湯已經變溫了。
“好吃嗎。”他一邊回複着消息一邊問。
她老實地回答,“好吃。”
“那多吃點。”
她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生氣,所以她問,“你,怎麼不在家就吃了。”問出口她就覺得,有點沒話找話的意味,還有點矯情。
許奈難得地擡眼看她,像是來了興緻般,他勾了勾唇,反問她道,“你是想聽個敷衍,還是想聽個答案?”
亦夕舀了一勺湯喝了口,很鮮美,聽見他的反問“啊”了聲,下文還沒說出口,後者就接着說。
“如果你想聽個敷衍的話,那就是我樂意。”話鋒一轉,他收起語調裡的輕佻,“如果你想聽個答案……”
亦夕沒看他,攪着瓷碗裡的馄饨,看起來不太走心的模樣。
“是因為我想和你一起吃飯。”
擲地有聲。
亦夕擡頭看他,沒有防備的跟他的目光交錯,看似漫不經心,說出的話卻堅定不移。
“明白嗎?女朋友。”許奈又問。
許奈太了解她的心性,他不說明白,她就永遠覺得他們之間是各取所需,玩玩而已。
“哦,嗯。”她又吃了一口馄饨,很好吃。
吃過飯她要收拾,被許奈制止了,“給我吧,那還有水果,你吃點。”
他把風衣脫下挂椅子上,拿着碗勺去了廚房。
亦夕很少下廚,家裡隻有上次林钰來的時候買的圍裙。她對着廚房那邊問了聲,“你要圍裙嗎?”
許奈下意識就想說不用,就兩個碗的事兒。但是他說,“要。”
亦夕拿着林钰買的hello kitty粉色圍裙就進了廚房。她把圍裙遞給許奈,他卻不接。視線落在手上的泡沫上,然後側身,乖巧地低下了頭。
亦夕了然。
給他帶好了圍裙,然後繞到他的背後,給他系蝴蝶結。明明其實什麼也沒做,但總覺得過分親昵。
系蝴蝶結的時候,亦夕突然覺得,這種感覺很奇妙,好像他們在一起生活了很久一樣,内心被不可名狀的情緒充盈。
“謝謝。”他哂笑。
有點不對勁,從廚房退出來的時候,亦夕在想。
她留意到了桌上放着的矽膠盒,水果擺盤很用心,蘋果切片擺成了愛心的形狀。點綴着幾顆藍莓,還有橙子。
她用銀叉叉起一片蘋果放進嘴裡,甜。
此時洗碗的人也出來了,亦夕用另一個銀叉叉了片蘋果,遞給他,“吃嗎?”
許奈看了她一眼,捏着銀叉。亦夕都要松開握着銀叉的手了,卻被許奈捏着往他的方向帶,他順勢就着她的手吃掉了那片蘋果。
行雲流水,遊刃有餘。
“還知道犒勞一下男朋友,不算太沒良心。”他似乎有些欣然。
亦夕默默地收回了手,感覺一切突然又對勁了起來。
“找好地方住沒?”許奈切了個話題。
亦夕知道這是終于回歸正軌了,她答,“嗯。”
“家裡有人吧?”
“嗯。”
許奈挑了下眉,但并沒有說什麼。
似乎是意識到自己話有點短了,亦夕突然來了一句,“你今天怎麼……”
“穿這麼帥?”許奈接了下半句。
亦夕:“……”随他吧。
他喊了她一聲,她看他。
“你真的有點兒遲鈍。”許奈眨了眨眼睛,“我這不是讨好一下你。”
亦夕:“?”
盡管她想表達的不是那個意思,但她還是說,“讨好我幹嘛。”
“你說呢?”許奈從她手中奪走銀叉,叉起幾顆藍莓。
亦夕看着他的一雙眼眸,“我不說,你說。”
許奈盯了她一會,輕嗤一聲,就算她真的在循循善誘步步為營又怎麼樣,這步棋,她想赢,讓她赢了便是。
似是妥協又像是無奈,許奈把叉好藍莓的銀叉放在她手心,重新對上那雙清澈的眼睛,低聲像是呢喃道。
“當然是因為喜歡你。”
串着藍莓的銀叉掉在了地上,發出了一些細微的聲音,微不可察。跟着落下的,是誰懸挂着的。
心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