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合着塵土的雨腥味灌進齊樂的鼻子裡,她覺得胸口悶悶的,心髒幾乎快要從胸膛裡跳出來了。
齊樂的家是千禧時代留下的尾氣,周邊基礎設施很差,路燈隔三差五地不亮,曾經為數不多的鄰居也早已搬得七七八八,隻剩她和一戶孤寡老人。從終點站到齊樂家要走十幾分鐘,以前她不怎麼怕,因為回家時天色大多還早,而今天在這場暴雨的侵蝕下,天幕黑沉,小巷子裡鼓出濕黏的風,一種孤寂的破敗沉默地充斥着那條老式街道。
但家裡能有什麼?不去家裡還能去哪裡?
她再次感受到了那道視線,危險、潮濕,如同山洞中漫出的一陣霧氣。運動鞋裡進了好多水,把襪子浸得濕哒哒的,每走一步都會從鞋頭稍稍開裂的縫隙中擠出滋滋的聲響。寒氣從腳心開始升起,攀着腳踝往上湧。
最後兩百米,她假意換手撐傘,有意用餘光掃身後,一眼就看見不遠處有黑影停留,隻傳出一點交談聲,依稀捕捉到幾個關鍵詞“定位”、“成功”什麼的。
緊接着,她就聽到他們的腳步聲。他們開始快速靠近。
運動鞋裡進了好多水,把襪子浸得濕哒哒的,每走一步都會從鞋頭稍稍開裂的縫隙中擠出滋滋的聲響。寒氣從腳心開始升起,攀着腳踝往上湧。
到底是撞了什麼大運?惡作劇和變态跟蹤狂都讓自己給遇上了。
齊樂渾身起雞皮疙瘩,手指都在發顫,但這時候必須鎮定,她扔開傘猛地沖進雨幕。雨水攪着鏡像的夜色在腳下奔湧。
啪。啪。她聽見除她之外急促的腳步聲。
腳邊飛濺起的水花打在小腿肚上、雨點拍打全身,一些順着額頭流進眼睛裡,有點刺痛。齊樂心急如焚。耳邊全是呼嘯的風聲,要把鼓膜震破似的。她看見家的輪廓越來越近、近在咫尺。
“等等!停一下,你跑得太快了!它在你……”
她聽見有人說。
這顯然是位成年男性,後半句的聲音被暴雨淹沒。
即使走夜路時遇到任何男性,都會讓女人不由自主地感到緊張。更何況現在還是場追逐戰。齊樂在心裡尖叫我會停下來才有鬼吧!
男人的腳步聲愈近,如沉悶的鼓點,幾乎一下一下踩在她的心髒上。在最後一刻,齊樂用指尖抓住門把手,在這時她竟然沒有任何手抖,一下把鑰匙插進鎖孔,開鎖、關門一氣呵成。
老屋沒開燈,但窗外似乎有一對路燈的光透進來,熔金似的。此刻沒有什麼比家更讓齊樂有安心感。她把背靠在門上,癱坐在地上大喘氣兒,心髒擂鼓似的跳,喉嚨口慢慢地泛出一股子古怪的血腥味兒。
齊樂呼吸急促,想着得想辦法報警。她拍拍自己的胸口,後知後覺自己渾身濕透了,短袖和長褲都黏在身上,頭發也又濕又冷,她打了個寒顫,努力平複呼吸。
敲門聲也響起來,不多不少正好四聲。木質門沾了水汽,敲起來悶悶的。齊樂頭皮發麻,猛地想起來聽同學講鬼故事時,他們說隻有死人才敲四下門。門外的……不會是個鬼吧?
齊樂被逼得有點崩潰,她努力做了個深呼吸。在這時才發現,黑暗的屋裡竟然全是呼哧呼哧的粗喘聲,可是她根本就沒有在那樣喘息呀。呀,對了。她住了十幾年的屋外也根本沒有兩盞路燈。
那是人——不,怪物的眼睛。
齊樂把尖叫壓在喉嚨裡。聽見門外有一道嗓音叫她的名字,那聲音嘶啞粘稠,仿佛破損的風箱般*,“齊樂。你沒有發現你的家裡有别的東西麼?”
當然當然當然!齊樂沒時間糾結來人怎麼知道她的名字。她在心裡驚恐尖叫,盡量輕地調整姿勢站起來。因為她看到那雙黃金燈籠似的眼睛正在緩緩轉動,目光如鐵釘似的釘進她的手腳。那隻獸類咧開嘴,齊樂看見一口森白的牙。
它逐漸在黑夜中露出形狀,從口中發出類人的聲音。
那是齊樂從未聽過的音節。
下一刻,齊樂打開門鎖往外沖。在門外的光亮透進來的瞬間,另兩人破門而入,半塊門闆攔腰折斷,光榮犧牲。屋裡傳出激烈的打鬥聲,齊樂顧不上心疼家具損毀了,她跑出兩步,卻愕然發現自己家的門外還站着兩個人,都打着傘。
借助一點光線,齊樂看見其中一人的臉上覆蓋着黑色的面罩,一根輸氣管通往小車上的鋼瓶,脖子上布滿暗紅色的瘡疤*。另一位顯然是東方面孔,很典型的中國男生,有雙被雨淋濕的黑眼睛。兩人都是人高馬大的男性,齊樂有點發怵。
年輕的男生緘默着朝她走近一步,目光低垂,沒有去看她被打濕的身體,齊樂悚然往旁邊退,于是他把自己的傘收起來,在手上轉了一圈,将傘尖對準自己,遞給齊樂,他說,“我們不是壞人。”
齊樂将信将疑,“謝謝。真的不是人口拐賣麼?”
男生說,“不是。”
與傘一起被接過來的還有一塊手帕。
那個拉着小推車的男人招手讓男生去他傘下,并擡眼注視齊樂,齊樂和他那雙鐵灰的眼眸對視,感到自己在凝視一把刀刃。沒幾秒就低下頭,避開視線。
屋裡傳來一陣尖銳的玻璃碎裂聲,有人在打鬥中破窗而出。
男人走到齊樂的面前,齊樂嗅到他身上的雨水味。
她擡起頭,緊接着——驚愕地撞入一雙相同的黃金瞳。
……靠,哪裡來的燈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