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袁小帥同情地看着傑西卡，長歎了口氣，說，“美女，不從辯論的立場來說，你是不是有那麼一秒真的希望你的天賦是神賜的啊？”

傑西卡聽了這個回答皺起了眉毛，袁小帥這句話似乎是辯論的一部分，又好像是話題之外的東西。為了謹慎起見，傑西卡還是準備以辯論的方式回答。

她說，“這就是我這次的立場，我不是在某一秒這麼覺得，我認為這就是真理。”

袁小帥仿佛一個看見玩髒水的小孩的八十歲老人一樣，用無奈的表情看着傑西卡，他說“反正現在也沒人能聽到咱倆說話，觀衆們不是還處于懵逼狀态麼？所以我們倒是不如借着這個機會好好的反省一下自身。我是問你你是否發自内心的希望你的天賦确實是神賜的，你感受一下，是這樣嗎？”

“……”傑西卡眼神閃爍，她在猶豫。的确，在海妖哭嚎震懾的餘韻下，現在他們二人的對話沒有任何觀衆能記住，即使說多了什麼也不會有人知道。

傑西卡不由自主的開始思考袁小帥的問題，她真的希望自己的天賦是神賜的嗎？

她很清楚，答案是：是的。

她讨厭自己的天賦，她自然不希望那是自己給自己創造的能力，她非常希望那隻是一場神明開的玩笑似的天災。這樣的話，擁有這樣一個不雅的特征便不是她的錯。如果她沒有錯，那麼她便是完美且優秀的。

同時，還有第二個原因。她想要認定自己是優秀的，而擁有神賜天賦這樣的能力本身就是被神明選中的特征，那便足以證明她是萬中無一的精英。即便她被賜予了一個她不喜歡的天賦，但是也總要好過沒被選中——她不能容忍生而為普通人。

如是，傑西卡一直活在糾結和矛盾之中。她已經發現了自己的糾結之處何在，但是她無力修正自己。這種時候，把所有的責任都推給神便是最好的選擇。

袁小帥的提問太過于犀利，傑西卡發現自己有點輕敵了。雖說袁小帥的提問本質上并沒有攻擊到傑西卡的觀點，但是卻動搖了傑西卡的情緒基礎。她原本要走的是神仆需要感恩神明賜予了天賦而不惜為神明赴湯蹈火的情感路線，但是袁小帥一下子把話題轉到了私人情感和選擇上，這讓傑西卡覺得這是袁小帥的某種策略。

傑西卡正了正心态和念頭，繼續擺出那副戰無不勝的高傲姿态，她說，“這是辯論賽場，請你把精力集中到問題上，不要試圖閑聊。我們的天賦來源于神，也要服務于神，這不就是我們要獵捕羽毛，加速青神重生的原因嗎？”

她希望辯論可以進行下去，于是她故意把話題往宏大主題的方向去推進，不讓袁小帥繼續讨論私情。

袁小帥冷哼了一聲，然後表情鄙夷的說，“你有沒有想過，你所服務的那個神，可能就和雷歐一樣，是在故意甩鍋折騰你呢？”

由于對雷歐的恨意還沒有完全消失，傑西卡聽了袁小帥這比喻後感覺就好像被電擊了一下似的。

袁小帥繼續說，“我就覺得那個青神的重生很是離譜啊，他既然選擇了分散在人間許多不同人類身上，就應該負責任地自己把自己撿起來重組，而不是每一次都非要把整個人間攪個稀爛再複活。如果覺得自己做不到不波及别人的話，幹脆選一個不那麼複雜的方法來複活不好嗎？他這樣純粹就是為了玩，進一步說就是自私或者根本沒考慮過後果，而你們這些人，為了證明自己是精英、為了證明自己和其他普通人類不同，非要上趕着幫他重生，付出巨大的資源和血汗來輔助他重新成神。這期間有多少人會因此而死，誰都不好說。而青神從未承諾過你們這樣幫他可以得到什麼回饋，他重生後不過是一走了之，留下人間一片廢土。到那時候你們打算怎麼辦？在廢土上歡呼自己終于證明了自己的優秀嗎？賤不賤啊。”

袁小帥這一段話比他在百團大戰上說神明都是loser還過分，傑西卡從未聽過這種渎神的話，她已經愣住了。

傑西卡很快回過神來，因為被她當成常識的信仰被袁小帥打破，她神色憤怒起來，但她自認為很高的修養讓她沒有直接罵人，她作出在公共場合裡該有的高雅但是有氣勢的樣子，說，“你這些話不過是憤青所為，憎惡一切更高的存在，認為一切更高的東西不過是在無情地利用下面的人。你咒罵了别人的信仰，但是卻沒有拿出一個更好的藍圖。你倒是應該說說看，如果你認為神仆為神明服務是不對的，那我們怎麼做才是對的？我們永遠不可能阻止神明作出他的決定，青神重生的戰争在人間打響是一個必然，那麼按照你的高見，我們應該如何面對這場戰争？給出你的計劃藍圖，不然你才是那個loser。”

袁小帥露出一臉恨鐵不成鋼的表情，他說，“你覺得我是憤青？我還覺得你才是憤青啊！我才不在乎你們到底參不參與那些什麼戰争，我說的重點是你不能用任何事情證明你自己。同樣是活着，同樣是參戰，如果一個人認為做這些事其實是在證明自己的優秀或者堅定，那麼他就會看起來十分猥瑣。因為一旦有任何指令不利于他證明自己，他就會矯情的拒絕或者吵架，不服從有利于整體的安排，從而有很大的概率會耽誤他參與進去的那件大事，最後不但沒有證明他的優秀，反而表現出了猥瑣。比如說在戰争中，一個士兵認為跟在大部隊裡會讓自己屈才，所以就擅作主張一個人去偷襲敵方總部，結果暴露了己方位置，導緻重大失敗。又比如說、”

袁小帥動作油膩的抹了下他的大背頭，傑西卡有非常不好的預感，果然，袁小帥說：

“你現在不顧劇本的輸赢，非要站出來逞強擊敗我這個内定的本屆辯論賽赢家，就屬于那種為了證明自己的優秀而矯情地不顧大局的人，你反而證明了你的猥瑣！”

袁小帥這句話說完，傑西卡整張臉都黑了，那個拿着計分器的新派跟班小妹震驚得下巴都掉下來了。

跟班小妹看着袁小帥那一本正經的樣子，心想：他說了那麼多冠冕堂皇的話，最終就是為了提醒傑西卡讓她放水啊？怎麼會有不要臉到這個地步的人啊！！！！

這時候，跟班的棕色皮膚小妹注意到傑西卡再次被氣到，傑西卡的臉已經開始呈現女妖的驚悚和壓迫，她的頭發都被自身散發出的陰風吹起，像是深海女妖的頭發那樣如海帶般漂浮了。

跟班小妹内心：糟糕！那是她又要爆發了！啊啊啊袁小帥那個蠢貨，明知道傑西卡聽不得别人說她不好，還非要說她自證猥瑣，這不是要命嗎！

“你和雷歐那個混蛋……”，傑西卡聲音低沉，兇惡的瞪着眼看着袁小帥低聲說了半句，然後她猛地雙手砸向講台，砸碎了講台表面的桌闆，嘶吼道，“還真是一種人啊！！！”

傑西卡說到最後一個字時，直接再次爆發了她的海妖哭嚎。但是，這次袁小帥早有準備，傑西卡的聲波剛剛從她嘴裡冒出來時，袁小帥當即在她面前開了一道異世界的時空門，她所有的聲波都直接沖入了那道門裡面。

傑西卡完全沒想到袁小帥會早有準備忽然來這招，時空門被收起來的瞬間，傑西卡看到了袁小帥得意的笑臉。

袁小帥那挑着眉毛的笑臉的意思就像是在挑釁地說：情緒和體面的戰争，到底還是我赢了啊。

她徹底惱羞成怒，從講台下面拿出不知何時藏好的槍，正要對着袁小帥開槍時，突然她身後傳來了另一陣聲波。

一陣與傑西卡的海妖哭嚎性質恰好相反的雄渾吼聲呼嘯而來，如同飓風一樣席卷了整個極夜大廳。

十分鐘前，第一聲海妖哭嚎席卷而過時，被困在化妝室的學生會副會長溫蒂睜開了一雙怒瞪着的紅色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