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知阙匆匆丢下銅闆起身。胃裡暖烘烘的,腳步卻不自覺加快。
路過包子鋪時,掌櫃的吆喝聲依舊響亮:“熱騰騰的包子,剛出爐嘞!”
可他滿腦子又回到了春香樓:那裡的胭脂香氣下,究竟藏着什麼秘密?是解開案件的關鍵,還是另一個陷阱?
夜色漸深,天空仿佛被潑上了濃墨,愈發暗沉。
楚知阙拐進一條偏僻小巷,腳下的石闆路坑坑窪窪,積雪混合着污水,讓人無從下腳。
風愈發猛烈,呼嘯着灌進領口,傘面被吹得鼓脹變形,傘骨發出不堪重負的 “吱呀” 聲,仿佛随時都會被掀翻。
楚知阙緊了緊衣領,将油紙傘收攏,傘骨摩擦發出細微的 “沙沙” 聲,仿佛某種隐秘的警示。
雕花木門推開的刹那,暖香裹挾着絲竹聲撲面而來,胭脂粉黛的氣息混着沉水香,嗆得他忍不住輕咳。
樓内紅燭搖曳,燭淚順着盤龍燭台蜿蜒而下,在青磚上凝成暗紅的痂。
紗幔低垂,朦胧間可見歌女水袖翻飛,環佩叮當聲與賓客的調笑喧鬧交織,恍然間竟與外面的冰天雪地仿若兩個世界。
他仰頭望向四樓,那高聳的飛檐下,一扇雕花木窗半敞着,寒風卷着雪片撲入,窗棂上懸挂的銅鈴發出細碎聲響,卻無人将其合上,黑洞洞的窗口如同一隻詭谲的眼睛,從高處幽幽注視着樓下的一切。
窗台上,一抹暗紅痕迹在雪色映襯下格外刺目,不知是血迹,還是潑灑的胭脂,在四樓的高度下更添幾分神秘莫測。
而在春香樓深處的密室中,鎏金獸首香爐正吞吐着袅袅青煙,龍涎香混着血腥氣,在密閉的空間裡發酵出令人作嘔的味道。
謝尋慵懶地倚坐在紫檀木榻上,指尖輕叩着鎏金茶盞,茶水泛起細小的漣漪,倒映出他眼底翻湧的陰鸷。
此處雖裝飾華貴,牆角的獸頭燈台卻将燭火映得幽綠,與牆上斑駁的血迹相映,因密不透風而彌漫着壓抑的氣息,與樓外的喧嚣形成詭異的反差。
跪在他面前的人渾身是血,指甲縫裡還嵌着未幹的泥屑,被幾名黑衣死士死死按壓着,胸口微弱地起伏,顯然隻剩一口氣吊着,喉嚨裡發出瀕死的嗬嗬聲。
謝尋放下茶盞,慢條斯理地起身,繡着金線雲紋的衣擺掃過青磚地面,帶起一陣細小的塵埃。
他慢步上前,每一步都像是死神的鼓點,居高臨下地睨着地上的人,嘴角勾起一抹輕蔑的笑:“錢算盡,你這技倆跟小孩子過家家般拙劣。”
話音未落,繡着暗紋的皂靴已重重踩在對方胸口,隻聽 “咔嚓” 一聲,骨頭碎裂的聲響在寂靜的密室格外刺耳。
錢算盡發出一聲凄厲的慘叫,喉間湧上的鮮血噴濺在謝尋靴面,卻很快被謝尋冰冷的話語截斷:“你若還活着,那我謝家曆代的根本豈不是笑話。”
謝尋眼神驟冷,周身驟然爆發出淩厲的殺氣,身後的燭火竟被這股氣勁壓得矮了幾分。
他掌心凝聚内力,皮膚下青筋暴起,如閃電般劈向錢算盡的脖頸。
隻聽得一聲沉悶的脆響,錢算盡的腦袋瞬間歪向一邊,嘴角緩緩溢出鮮血,瞳孔漸漸失去焦距,身體還在抽搐,雙腿卻已無意識地踢翻了腳邊的銅盆,發出 “當啷” 巨響。
暗香自始至終靜靜伫立在角落,手中握着浸過藥水的帕子,待謝尋收手,立刻上前,眼神示意死士将屍體拖走:“找個隐蔽的地方埋了,别留下痕迹。”
她動作輕柔卻不失利落,端來溫水,低垂着眼眸,細緻地将謝尋手上沾染的血迹一一洗淨,又用柔軟的錦帕仔細擦幹。
“下去吧,把水也帶走。” 暗香輕聲吩咐侍女。
初冬的寒風如同一頭肆虐的猛獸,裹挾着細雪,順着雕花窗棂的縫隙瘋狂鑽進來,在屋内的梁柱、桌椅上凝成一層薄薄的霜花。
謝尋裹着華貴的狐裘,慵懶地倚在描金榻上,白玉杯中蒸騰的熱氣剛冒出來,就被無情的寒意瞬間打散,隻在他眼底留下轉瞬即逝的朦胧,仿佛他那捉摸不透的心思。
暗香悄無聲息地立在簾外,玄色勁裝肩頭落滿殘雪,睫毛上也凝着細小的冰晶,整個人如同從冰天雪地中走來的幽靈,渾身散發着冷冽的氣息。
“主上,西街轉角出現可疑人影。” 暗香掀開珠簾,聲音像是被寒風反複削刮過般冷硬幹澀。
她踏入室内,餘光不經意間瞥見案上未熄的炭盆,暗紅的炭火明明跳動着,卻驅不散滿室的寒意,映着旁邊半卷密信,墨迹在冷空氣中似乎都變得僵硬。
她的思緒不由自主地飄向城郊亂葬崗,那些被凍僵的屍體,面色蒼白得如同這密信上的墨色。
謝尋慢條斯理地轉動着杯盞,青瓷與掌心摩擦出細微的聲響,在寂靜得近乎窒息的室内格外清晰,仿佛是死神的腳步聲。
“春香樓本就是迎來送往的地方,有人來有什麼稀奇?” 他的聲音懶洋洋的,尾音帶着漫不經心的笑意,卻暗藏鋒芒。
話音未落,檐角的銅鈴突然在狂風中劇烈搖晃,發出嘶啞的铮鳴,驚起牆根下幾隻瑟縮的寒鴉。那些寒鴉撲棱棱地飛起來,在陰沉的天空中劃過,宛如一道道不祥的黑影。
暗香下意識地攥緊腰間軟劍,指節被凍得發白,幾乎與她勁裝上的積雪融為一體。
“看衣着像是官差,腰間挂着一枚尋常玉佩。” 她頓了頓,目光警惕地掃過窗外,“深更半夜,别家花樓都已歇業,唯有我們春香樓還亮着燈。那人在街角徘徊許久,時而擡頭打量,又刻意避開巡街衛兵,這般鬼鬼祟祟,實在可疑。”
“怕什麼?” 謝尋突然側過身,桃花眼尾的朱砂痣在昏黃搖曳的燭火下顯得格外刺目,仿佛是凝固的血滴,為他本就邪魅的面容增添了幾分危險氣息。
他起身時衣袂翻飛,不經意間掃落案上的棋子,黑玉棋子在冰冷刺骨的青磚上骨碌碌滾動,撞在暗香靴邊發出清脆的聲響,打破了室内的死寂。
“你陪着我,便是天塌下來……” 他的話音戛然而止,俯身拾起棋子,指尖擦過暗香靴面,帶着炭火餘溫的手指與她冰冷的靴筒形成詭異而強烈的溫差,仿佛兩人之間複雜又微妙的關系,“也有人替我扛着。”
窗外,突然響起一陣尖銳刺耳的風嘯,如同惡鬼的嘶吼,震得窗紙嘩嘩作響,似乎想要沖破這層阻礙,闖入屋内。
一道閃電劃破陰沉得可怕的天空,短暫卻強烈的光芒照亮了謝尋眼底翻湧的暗潮,那眼神中藏着的算計與野心,讓人不寒而栗。
暗香望着他轉身時廣袖下若隐若現的刀疤 —— 那是去年冬獵遇刺留下的,當時替他擋箭的影衛,屍體至今還靜靜地埋在被冰雪覆蓋的山坳裡,無人問津。
“吩咐下去,二樓雅閣備好酒菜。” 謝尋背對着她,将棋子重重地按回棋盤,落子聲重如悶雷,震得棋盤邊緣的積雪簌簌掉落,仿佛預示着一場即将到來的風暴。
“來者既是客,便讓他嘗嘗,這春香樓的酒,究竟是暖身……” 他輕笑一聲,那笑聲中帶着幾分陰森,燭火突然劇烈搖晃,在牆上投下扭曲的陰影,如同張牙舞爪的鬼魅,“還是穿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