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她想起娘從前留下的安神方子,特意配了一副塞進香囊,挂在床邊。
可惜沒起作用,還是夢魇了。
沈曦雲瞧見一點微弱的晨光,問:“春和,今日可是正月二十了?”
春和從床榻邊拿起一條預先備好的帕子,為小姐擦拭額上的汗水,“可不是已二十了,小姐已連着魇了五日,真叫人心疼。”
沈曦雲順從昂起臉,任由春和動作,“昨兒讓景明去城外莊子上吩咐的事,莊子上可有回話?”
“莊子上已經按小姐的意思把物件都備齊了,至于旁的,還沒消息。”
春和擦完臉,收起帕子,催促道:“小姐再歇歇吧,估計現在都未到卯時,操心的事等睡一覺起來再說。”
“春和教訓的是,”沈曦雲笑一笑,打個呵欠,準備躺下再休息,又不放心補一句,“今日莊子上要是有信的,立刻通知我。”
“還有,若是章典的蹤迹有了,亦要知會我。”
她這幾日加大了人力财力的投入,便不信找不到人。
春和無奈歎氣,“小姐都囑咐過多次了,我們怎敢忘。小姐快些休息吧,白日裡操心的還不夠嗎?”
沈曦雲輕咬下唇,縮進被褥裡點頭。
春和退至一旁,守護着小姐再次沉入夢鄉。
辰時三刻。
曲水院内,長安打好熱水拎進屋,伺候主子洗漱,并遞上封信。
“主子,前日遣去霧凇小築的信已送到,這是回信。”
謝成烨一身雪白的寝衣,右肩的傷勢已然大好,擡手按壓眉心保持清醒,聽到長安的話,他挑眉,接過信拆開。
紙上正中央碩大兩個狂草字樣:“來了”。
左邊角落裡落款:章典。
他嘴角扯出一絲輕笑,“章神醫這是不樂意我這麼使喚他了。”
長安曉得這話主子沒指望他回,低垂着頭聽吩咐。
實際心思活泛,暗暗吐槽:任誰知道主子您實際無病無痛,就為了演場戲把人從深山老林裡拽出來,都不會樂意罷。
老爺子都近古稀之年了,也不容易。
謝成烨合上信,丢回給長安,繼續按壓眉心,他讓章典過來,一來是因為窈窈迫切找人,他既然已經生了帶她回京的心思,便沒必要再隐瞞身份,剛好借此診治的契機“恢複記憶”,也全了窈窈的一番苦心。
二來,他阖目皺眉,他的确需要章典診治他的身體,瞧瞧他反複出現的幻覺夢境究竟是為何。
自元宵和沈曦雲逛完燈會,先是在馬車上見到她看燈的幻象,入夜後,又開始做夢。
夢裡,他手提兔兒燈走進栖梧院,窈窈披着件月桂紋路的鬥篷蹦蹦跳跳迎上來。
“阿烨,這是你送我的元宵節禮麼?”
他含笑應是,少女臉上立刻綻放出燦爛的笑容,櫻唇呼出熱氣,鼻尖微紅,湊到花燈跟前,目不轉睛盯着。
“訝!”她嚷嚷,“這燈芯快燃盡了,快拿到屋裡換個燈芯續上,可不能讓燈熄了。”
少女拉着他的手往屋内走。
推開屋門,映入眼簾的,不是栖梧院正屋的那扇山水屏風,是在一個陌生院子的外頭。
挨在身側行走的窈窈再次不見蹤影。
正前方十步的距離,院門緊密,高牆青磚,唯有一棵桃樹足夠高大,從院牆頂冒出。
他不知怎麼,看見院門的那一刻,心髒急促跳動,有個聲音催促道:“謝成烨,快進去!快進去!”
他邁步往前,劇烈的抽痛感令他舉步維艱。
十步、九步、八步……愈來愈近。
他停住了,停在離院門三步之遙的地方。
惶恐與不安不斷捶打他的心髒,耳邊反複的“快進去”三個字讓他生起了前所未有的失控感,他厭惡這種感覺,沒有人能命令他、左右他,哪怕是在夢裡。
強大的自制力占據上風,他停住腳步。
逼迫自己從夢中醒來。
謝成烨把帕子在銅盆中打濕,洗淨臉頰,他察覺到夢的走向似乎越來越危險,有人在誘導他進入那個院子,他疑心是中毒,是敵人想從心神上給他緻命的打擊。
“我記得,從霧凇小築過來江州,走水路,該是三日便能到了。”
長安答:“是這個時間,隻是怕天氣不好,遲個一兩日也有可能。但再怎麼着,二十五之前肯定是能到的。”
謝成烨颔首。
穿戴好衣袍,謝成烨領着長安出門,按這幾日的習慣,繞着垂花走廊在府裡散步一圈。
順便路過栖梧院時,看見一個着褐色直裰、頭戴藏青幞頭的中年男子行色匆匆,一路小跑,從後門進來,直奔栖梧院。
謝成烨眯起眼。
他認得這人,年前幫着清賬時見過,是沈家隸下莊子裡的一個管事。
依稀記得姓唐,人不大圓滑但是個忠心踏實的,平日管着城外的田地。
大清早,他特意進城來沈府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