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柔公主在假山受了番刺激,眼淚似是哭幹了,沒再掉,但心神抑郁不振,當下決定回宮。裴簡好言相慰表妹,把她送走後,又回來找晏元昭。
“明光,你行啊,不僅和小娘子幽會,還把人藏起來。你還是我認識的那個明光麼,不是被奪了舍吧?”
“誰說我把人藏起來?她自己躲進去的。”晏元昭道。
小丫頭每回見到人都躲得那麼快,他攔都攔不及,總有種微妙的不爽。
“那你不也聽之任之了。”裴簡笑道,“也好,估計嘉柔這回能徹底放棄你。話說我們走之後,你又怎麼着太子了,把他氣得也和嘉柔一樣,提前回宮了。”
晏元昭沉吟,“其實太子每次見我,不管我做什麼說什麼,他都氣得像隻烏眼雞。”
“因為你對他就沒好話啊!他現在拿你沒辦法,等今上百年之後,他登上大寶,還不得狠狠磋磨你。”
“他是一國之君,我做的事隻要利于國計民生,便利于他,他如果還要和我過不去,那就是他傻。如果他真如此拎不清,那他儲君的位子也未必能撐到聖人離世。”
晏元昭說得毫不客氣。
人的屁股一挪窩,身份一變,顧慮的東西便不一樣了。現在太子與他本質上都是臣子,利益互相侵犯,他日成了君臣,再昏庸無能的人君,也需要能幹事的臣子,晏元昭無所畏懼。
“好像還真是這個理兒。”裴簡沒再反駁。
“子緒,”晏元昭想起一事,“你前幾日送的羊乳酪母親很愛吃,說是奶香重,膻味輕,和普通羊乳酪不一樣,叫我問你從哪裡得來的。”
裴簡笑道:“我就知道長公主喜歡。這是鐵鹘那邊的食物,我偶然吃過一次覺得不錯,派人把方子買回來,充進自家酒樓點心單子裡。回頭我把方子給你。”
鐵鹘是遊蕩在北方草原和大漠上的部落,數十年常寇大周北境,後來被定遠侯打服了,甘奉大周為宗主。二十餘年來,兩國通使,和親,互市,很久沒起烽煙了。
四境安定,将軍卸甲。裴簡這個将門子嗣也安穩地做起生意,名下酒樓茶肆布莊等商鋪衆多,極擅生财。隻是商賈身份不高,他刻意行事低調,甯願繼續給外人留下風流纨绔的印象,也不願傳揚出去,堕了其父威名。
裴簡又道:“那羊乳酪味道真的好,你要不要嘗嘗?”
晏元昭拒絕,“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吃味重的食物。”
“人是會變的。”裴簡道,“你還不飲酒,恨不得沾到酒氣就去換衣裳,可你聞聞,你現在衣袍上的葡萄酒味兒有多濃?”
晏元昭當真舉袖聞了一下。
“巧不巧,我剛剛在假山窟窿裡找到了個人,也是滿身的葡萄酒味兒。”裴簡打趣他。
晏元昭沒理他,“不行,我得去換衣裳,受不了。”
葡萄酒在她身上是好聞的,離開就打回原形了。
沈宜棠回到玉明池邊的案席,不少女郎明裡暗裡在看她。她隻作不知,坐下悶頭吃糕點。
小閣上主人不在,其他賓客亦有些歸家去了,食案撤掉不少。水上的舞女換成胡伎,踏着舟來回變戲法。沈宜棠觑眼看,還沒她戲法耍得好,這錢賺得太容易了。
宋蓉探過頭來,好奇道:“有人說看到你和晏禦史在回廊說話,是真的嗎?”
沈宜棠點頭。
宋蓉倒吸一口氣,一副你出息了的表情,“我覺得啊,如果晏禦史中意你,你之前那個心上人,就别要了。”
反正好不過晏元昭。
沈宜棠拍拍她手,“好建議,我也這麼想。”
不多時,曲終席散,賓客陸續離開山莊,偌大的園子清淨下來。
這幾日沈府好幾匹馬害病,不夠沈家人出門用,因而上午馬車放下沈宜棠,車夫就駕車回了沈府,下午再來接她。
車還沒來,她便繼續吃着東西等。這一等,就等到金烏西墜,暮霭沉沉。
沈府馬車姗姗來遲,一同來的還有騎馬的沈宴。沈宴高居馬上,倨傲地用馬鞭指指馬車。
沈宜棠打量他,“你來幹什麼,來接我?”
沈宴翻了個白眼,“你以為小爺想來接你?還不是被阿嫂逼着來的。”
宋蓁看沈宴和小姑子不對付,有意讓兩人多親近。
沈宜棠也沒好氣,“所以你故意來晚,讓我等這麼久?”
沈宴倒非故意,純粹是忘了。
他脖子一梗,“有的接就不錯了。你也不想想,你算我哪門子阿姐,你配我接嗎?”
沈宜棠惱他亂說話,瞪他一眼,“你再不想認,我也是你如假包換的阿姐,當然配了。”
沈宴忿忿地哼了一聲。
“沈二郎如果覺得令姐不配你接,山莊裡還有幾輛馬車,可以由公主府送沈娘子回去。”
熟悉的清冷聲音忽然響起。
沈宜棠驚喜望去,晏元昭騎着紅栗馬,停在馬車幾尺之外。他身後還跟着輛華麗馬車,車有尋常馬車的兩倍大,車門兩扇鑲以金翠,廂簾上綴了沉甸甸的珠玉。
這是長公主才能使用的儀制,他們母子也要乘車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