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邱同仁跪在舒遠的門前,一跪便是一整夜。他在門外苦苦哀求舒遠放了小狐狸,哪怕是把她扔去妖界,也不要丢在鎖妖塔裡。
他知道的,鎖妖塔内,即使是結了丹的修士進去,也未必能受得住。可僅憑若蟬衣的修為,又怎麼能挨得過去。
“懇求師尊,放了蟬衣。”
舒遠坐在門内,一言不發。
“師尊,當初是你同我說過的,人妖魔都是一樣的,都有好壞之分。是您當初親手将蟬衣丢給我照料,她從未做過什麼傷天害理之事,不該進鎖妖塔的,師尊!”
“同仁,你回去罷。這件事,為師幫不了你。”
“師尊!弟子隻問師尊一句話,竟然做不到仁慈,當初為何要收我為徒,又為何給我取“仁”為字。師尊說過的話,難道隻是騙我的麼?”邱同仁幾乎是崩潰的,内心是絕不敢相信他曾經如此敬仰的師尊,竟然是這般無情。
世間因果種種,為何偏偏——連仁義都做不到呢?
邱同仁,同仁,同天下,仁心者也。
而如今,反而刺耳了起來。所謂的大道,在絕對的生命面前,也不過是過眼雲煙,如浮塵般。
邱同仁跪了三日,最終暈了過去,被連淳擡了回去。連淳沉悶着看向窗外,又看向桌子上鵝黃色的錦衣。
邱同仁醒的時候,天剛曚曚亮。
他起身,想要出門。
連淳早已在門外侯着他。
“同仁。”
“别攔我。”邱同仁越過他,爾後卻被連淳一把抓住。
“我已經打探到小狐狸的消息了,我托了人照顧她。你現在不能去,謝家的婚約已經逼下,要你在三日内與謝青衣完婚。你若此時與他們撕破臉,丢的也是師尊和全派上下的臉面。”
“可我早已說過,我不會娶謝青衣。”
“邱同仁!”連淳生氣的打了他一掌,邱同仁的臉被他打出一道掌印,他聽見連淳哀求的語氣:“算我求你了,這麼多年來你恪守本分,師尊也不過是為你好,他已說過了若你老實的與謝青衣成婚,他就會把小狐狸放回妖界。”
毫不意外的,邱同仁妥協了。
三日的期限,他便要娶一個不愛的女子,度過此後的一生。邱同仁獨自喝着悶酒,眼前浮現一道身影。
“同仁哥,你又喝酒啦!好難聞呀,不是說了以後不要和連淳混在一起嘛,他總是帶壞你!”
邱同仁伸出手,喃喃道:“蟬衣......”
是的,眼前便是那個日夜陪伴着他的小狐狸。是那個從不喜歡他到慢慢接受他的小狐狸,他一直以為他收養小狐狸是為了贖罪。
他從未想過,這是自己的報應。
他喜歡上了一隻狐妖。
這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話。
成婚那日,門派上下是熱熱鬧鬧的。邱同仁看着那身放在屋内的喜服,久久沒有換上。
他似乎是猶豫了,握成拳頭的雙手微微縮緊。最後,他還是換上了。
隻要小狐狸往後餘生能平安無恙,見與不見都足矣。他終究是穿上了喜服,大步朝門外走去。本該是大喜的日子,可好像沒有一個人是面露真心的。
謝青衣戴着鳳冠,濃妝豔抹,唇邊朱砂一點,頗有一番雅俗風姿。
她勾起嘴角,心滿意足的踏進喜堂。
下一秒,一道聲音如雷一般将她打回了原形。
“邱師兄他,逃婚了。”
邱同仁将同門師兄弟打的傷的傷、殘的殘,鎖妖塔外隻有數不清倒下的身影。
他緊握手中劍,朝着台階一步、一步登上鎖妖塔。
他剛走到正門前,卻見渾身是血的連淳手裡抱着一隻小狐狸。
“師兄。”
這是連淳多年來,唯一喊他的一句。他顫抖着手,将小狐狸遞給他,道:“走吧。”
邱同仁接過小狐狸,緊緊捧在掌心。而身後,是師尊和掌門等人。
連淳走到他身前,背對着他,笑說:“師兄,其實以前我總是很不喜歡你,也不理解你。”
“雖然修為比我厲害,但是總是這麼愚笨。我曾對你說,世道難違,師命難違;可我錯了,師兄啊,你不該承受這世間的不公。”
說完,其餘弟子已經對着他們列陣了。連淳用自己最後剩下的内力,把邱同仁送出了茗仙派。
他的師弟,連淳,死在了他少年意氣最盛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