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恭的情緒一向是内斂的,鮮少将情緒如此外露,叫人輕易便能感知。
溫棠讓周婆子去給秦恭準備熱水擦身子,誰知他進來,卻先吩咐人給她拿藥。
那肩膀上的傷,瞧着唬人,其實最初的灼痛大半是被驚懼放大,現在緩過神來了,回到秦府,回到自己熟悉的地方,放松下來,周身反倒不覺有何不适了。
可秦恭已不由分說讓大夫來仔細瞧了傷處。
沐浴出來,
溫棠抱着孩子過來,秦恭接過孩子,溫棠把兩個孩子一人一個都手舉起來,做成投降狀,柔聲地教着,“快,跟爹爹說,爹爹晚上好。”
秦恭将兩個孩子一手一個攬進懷裡,手臂穩穩當當。
溫棠坐在他旁邊,回到了熟悉的環境裡,溫棠就有些想問秦恭剛才去做什麼了。
畢竟他一向眼裡揉不得沙子,從前來到京城,跟他相看的那幾次,有一次是秦二爺陪着一起來的,秦二爺跟來湊熱鬧,說是來看看未來的大嫂長什麼模樣,然後她就禮貌地同秦二爺寒暄了幾句家常,秦恭當時一直坐在旁邊,結果臨别時,秦恭冷着臉走了。
可這能怪她麼,畢竟哪次相看,他不都是話不多,幾句寒暄後便叫人上點心茶水,然後他就在那兒喝茶水,靜靜喝茶水的時候顯得有點兒吓人,偶爾擡眼掃來,那目光沉沉的。
她覺得不吃不喝拂了他的面子,結果硬生生把自己吃撐了,難受得緊,好不容易來個能說會道的秦二爺,她自然忍不住要多說兩句啊。
溫棠正想着,秦恭忽而低下頭,摸了摸她的臉,摸的溫棠覺得臉上有一些癢,她下意識仰起臉,脫口而出,“夫君,我不能守寡啊。”
秦恭:......
溫棠越想越是後怕,那個二皇子确實不是什麼好人,但是他的出身好啊,秦恭怎麼都不應該跟他去硬碰硬。
“夫君......”溫棠環住他勁瘦的腰身,然後蹭了蹭。
一隻大手沉沉落在她發頂,帶着點無奈的力道輕拍了下,“瞎說什麼。”
乳母進來把兩個孩子抱下去了。
秦恭俯身,将懷裡的小女人抱上卧榻,今夜沒有分被而眠,他鑽進同一床錦被裡,結實的手臂便橫過來給她當了枕頭。
放在平時,溫棠總要嫌棄他渾身硬邦邦的腱子肉,像個火爐,枕着并不舒坦,但是今天晚上,溫棠覺得他高大的身軀能給人帶來安全感。
“乖,睡吧。”
頭頂上方傳來他模糊的低語,帶着點不自然的僵硬,難為他了,大約也是生平頭一遭用哄人的腔調說話。
溫棠确實累了,剛才在馬車上等秦恭的時候,就覺得很累了,被秦恭緊接着僵硬地拍了兩下背之後,她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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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江樓二樓雅間,天色昏沉灰暗,細雨如織。
阿福捧了雙幹淨的軟靴進來,替主子換下那雙沾滿濕泥的靴,鞋底糊着泥,還挂着幾縷深綠色的水草,濕漉漉地往下滴着水。
換好之後,阿福守在主子邊上欲言又止,硬着頭皮開口,“爺,江夫人催着您回家呢。該回去一趟了。”
江夫人是爺的親娘。
“嗯。”章堯敞着衣裳,有一搭沒一搭地接着阿福的話,神色疏懶,阿福看的頭大,明日回府,怕是又要鬧得雞飛狗跳。阖府上下,大約也就夫人一人還盼着爺回去,偏生爺又與夫人不對付。
阿福真愁啊,然後又低頭看了看沾滿水草污泥的鞋子,表情更愁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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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幾乎整個京城都知道了二皇子昨夜在皇帝壽宴上貪杯過量,回自己宮的路上,失足掉進了水裡,幸而巡夜的侍衛發現及時,身邊的小太監也夠機靈,這才七手八腳把人撈了上來。人是無性命之憂了,可淋雨又泡水,一場來勢洶洶的風寒是跑不掉了。
這個消息,淑妃宮中幾乎笑開了花,逮着機會便去貴妃面前明嘲暗諷,話裡話外擠兌二皇子運道差,連走路都腳下不穩當。
還有高興的當屬傅九了,還未等他動手,那東西倒先遭了報應。
“爺,這可不就是現世報。”傅九對着練武場中的人影說道,笑着遞上汗巾。
練武場上,秦恭剛與人切磋完畢,刀光劍影方歇,他赤着上身,汗珠滾落,接過傅九遞來的汗巾,随意抹了把臉,對傅九的話不置可否,
傅九也就随口一說,心裡門兒清,天譴?心裡圖個痛快罷了。若真有天譴,還要律法刑獄作甚?人人遇事隻管燒香拜佛便是了。二皇子得罪的人多了,皇子出事,總得有個體面的由頭。
二皇子這場風寒還沒好利索,另一樁禍事又找上了門。他在江南結交的那一票官員,接連因貪腐案落馬。而此番督辦江南貪腐案的主審官,正是秦恭。消息傳到病榻上,正喝着參湯的二皇子氣得當場摔了碗,一邊涕淚橫流地打着噴嚏,一邊大罵秦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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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