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妹妹。”遊逢安着急,這辭緣憑什麼跟他搶人?
瞧瞧,不過就是咳幾嗓子,誰不會一樣,就把他卿妹妹給哄來了。
卿如意半蹲于辭緣面前,眉宇擰在一起:“侯醫師才給你配過藥,如何還加重了?”
遊逢安一眼就瞧出真僞,趕緊拆穿:“那還不是因為他……”
“沒關系,待看了世子哥哥介紹的神醫,就不必受此折磨了。”
“裝的”二字硬生生卡在舌尖,這會兒換做辭緣含上淡淡笑意,落在遊逢安眼裡,那就是赤裸裸的挑釁。
卿如意起身看向遊逢安:“正好,今日你不是要住相府嗎?明日一早我們便動身出發,行個方便。”
遊逢安當即應下,用了各種借口說辭,軟磨硬泡下,卿如意可算是答應送他回房。
“辭緣,我先走了,你大可睡一會兒。”卿如意扶着少年,關愛道。
辭緣想說些什麼挽留的話,喉頭卻火燒火燎地疼,他眼睜睜看着她轉身,同那世子一道跨過了門檻,甚至言笑晏晏,相談甚歡。
“卿妹妹,明日遊佛同伶人唱曲是同時進行的,你既然喜歡聽戲,不若我們先去那潼水灣,就在拱橋邊上。”
她倒是笑逐顔開,光彩照人,他收回視線,唇角勾出諷意。
礙眼,難看。
待到第二天雞鳴,三人便上了馬車,一道出府。
這送春節熱鬧非凡,市列珠玑戶盈羅绮,攤位高挂帷幔,放眼望去,不管是賣糖畫的,還是兜售泥人的,都有着一堆人圍簇在前。
人潮擁擠,馬車行動遲滞,艱澀向前。
卿如意是穿越來的,這番場景對于她來說,就像是劉姥姥進大觀園,她一時沒有收回挑開簾子的手,眼睛一眨不眨。
“哎!小心!”
蓦地響起一道清泠泠的聲音,卿如意還沒來得及反應,便被一團東西砸中額頭,吓得她一激靈。
定睛一看,居然是一個方方正正的小沙包,上面還繡了幾隻彩燕,她彎腰撿了起來。
馬車剛好停了片刻,那人慌慌張張跑來。
“得罪了娘子!方才是家中舍弟貪玩,一不小心砸中了娘子,娘子莫怪。”
卿如意對上那人視線,那是一雙很清澈,呈琥珀色的眼,原是個長相秀氣的少年郎。
“無事,這街上人多,還是小心點為好。”卿如意也不惱,平和地将沙包遞出窗口,“還給你。”
日光打在她臉上,那少年眸光微動,臉頰泛起淡淡的紅。這一幕落在辭緣眼中,是何其的清楚。
他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這其中眼神,他如何不懂?
趕走了一個輕鴻,又來個遊逢安,現于他眼皮子底下,又憑空多出個新人,辭緣喉頭更是磨砺得生疼,好想殺了他。
“謝謝娘子。”那少年小心翼翼接過,嗓音清脆如黃鹂,華貴的錦緞擦過他指尖,他一時捏緊了沙包,低下了頭。
卿如意也稍微愣神,這聲音,聽起來怎如此像伶人?她不禁回眸看向角落裡的辭緣,辭緣也在看那少年,一雙鳳目微微泛紅。
卿如意第一反應:他不開心。
定是觸及到他傷心事了。
“哎呀,卿妹妹,額頭都紅了,還說沒事。”遊逢安一屁股擠兌開辭緣,說着就要給她揉額頭。
馬車輕晃,繼續移動,卿如意一把推開他,直接将馬車叫停。
“人太多了,不如自行遊玩。”她瞪了眼遊逢安以示警告,“完事後今晚就去見神醫。看病救人要緊。”
她大喇喇下了馬車,身形翩翩,遠遠落在那澄澈的眸子中,少年抓緊了孩童的手,竟是癡癡看着,一直到那鮮活的背影被人流遮蔽。
辭緣最後踩下杌櫈,外頭日光明媚,歡聲笑語不絕于耳,可他的心卻冰涼一片,又如他自飲了千萬杯冬日裡的烈酒,灼燒得胃脘鈍痛。
卿如意一路上走走看看,忽聽敲鐘誦經聲,她擡眼看去。
香煙缭繞,寶真寺中的僧人衣袂紛飛,隊伍浩浩蕩蕩,梵音喃喃,一尊尊金身佛像在街道中經過,人群四散,直叫她眼花缭亂。
辭緣被人潮沖散,他努力跟上,想喚她,然發不出聲音,又試圖伸手去夠她衣袂,卻被跑鬧的孩童分開。
他發絲微亂,目送她離去背影,眼神漸漸沉了下去。
遊逢安小心伸手護住她,二人一直在有說有笑,全然未覺身後異樣。
遊行的隊伍晃晃蕩蕩而來,鮮花抛灑,砸在了辭緣身上,他緩緩擡頭,但見一尊白玉觀音滿目慈悲,仿佛方才的狼狽,悉數落入了佛像眼中。
觀音像旁跟着一小僧,路經辭緣身邊時,灑下幾滴聖水,低低吟道:“問菩薩為何倒坐,歎衆生不肯回頭。①”
遊逢安還在她耳邊叽叽喳喳,卿如意嫌煩了,四下張望,這才注意到身後廖無一人,可這佛像高大,哪裡找得見人?
車馬擋盡視線,卿如意也瞧不見少年,一時驚慌,趕緊肘擊身旁遊逢安:“哎,别說了,辭緣不見了!”
遊逢安當然瞧見了,他直皺眉,到底是幫着四處找人。
她隻得呼喚少年名字:“辭緣!你在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