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是這件事情,他若不說,岚煙都将這事情抛到腦後了:“我當是你和她一樣,都是分不清方向,給我指錯了路。”
周小樹一下子臉蛋漲紅,哼了聲“我才沒有”,就急着帶周月兒離開,開合的木屋後,依稀傳來幾聲笑鬧。
石老從窗外收回眼神,指着那頭小路上消失的兩人三狗,笑眯眯道:“這孩子就是别扭性子,剛進夜裡時我見他倆,還正往南邊村子跑呢,聽月兒說,他哥急着找人,怕是就找你呢吧。”
岚煙不太清楚,乖乖聽着。
“孩子都說是為了我,如何能怪罪呢,多個心眼挺好的,”黎難幸災樂禍站了起來,“就是苦了岚煙這倒黴姑娘。”
短短一會,他已經說了她兩次“倒黴”了,岚煙都分不清他是真心在為她惋惜,還是單純調侃。
隻是在黎難轉過來朝她招手時,自覺站起來跟着往出走,聽他拱手告别石老:“天也晚了,您先歇着,我也帶她去休息了。”
“哎哎,黎大人慢走。”
“……”
“那老人家怎麼叫你'大人'?”
走出石老家一段路,岚煙詢問,難不成他真是個上了年齡的老頭了。
她這麼好奇着,還側着身子仔細看他的模樣,嗯,面如冠玉,加上這翻飛的衣袍,雖說岚煙沒見過别的男人,但他這容顔,一定也稱得上好看,若說是她仙尊座下的另一個使者,她也是信的。
就是别說話。
黎難揚着笑容讓她看了個夠,才說:“因為我閑得沒事會幫鎮上人一些小忙,再加上還會點法術,石老喜歡這麼叫,我也無所謂,就這麼叫了。”
岚煙想到初見他時在荒村的那一幕,有點摸不着頭腦,那是個什麼忙?
“今日被怪人抽幹魂氣的人你也瞧見了,多少都有點不太好看,更甚者連皮肉都不太完整了,我就是過去用法術添添補補得漂亮一點。”
黎難說着,這才想起來自己身上這白袍子都還沒脫掉,剛扯下來一角,又顧忌半夜的冬風,還是選擇裹着它,一路走到家門口。
他這屋子比之先前石老那住處,簡直差得不是一星半點,岚煙走到院裡,還以為是進了哪個草叢,看黎難,那人倒是自得,推開門讓她在這家徒四壁的地方找位置坐。
床,櫃子——她選擇靠去了牆邊。
黎難進了屋就沒再管她,拐去右邊不知道幹什麼,她便借着旁邊窗縫洩進來的一道亮光,垂首盯着掌心,輕聲道:“小花他們靈智被侵染你們是知道的?”
“我知道,小樹知道,其餘人不知道。”黎難打開了櫃子,“最開始我還能用法術替他們去除一些體内的濁氣,但後來就不行了。”
狼妖們和鎮上的人相處久了,也不願意遷去别的地方,就一直在鎮外看守着,與鎮民一起擊退襲擊鎮中的危險,一而再再而三,被濁氣侵染不過是時間問題。
不過黎難又說,這些日子在他能看到的時間裡,小花他們都是正常的狀态,聽小樹講,是他們找到了個洞窟,裡面有一汪清泉,靈氣充盈,小花在裡面修煉慢慢地就恢複了。
“本來還說要去看看安不安全,今日又被耽擱了……”那頭的人說着話,還摻雜一些窸窸窣窣。
岚煙想了想:“是我不清楚情況,如果是這樣的話,剛才就應該認真再看看的,說不定還有辦法根除了那濁氣。”
“欸?你這本事倒是一絕,這樣說,豈不是整座山的可憐人都能被你賦予新生了?”
黎難知道這種事的困難,說這話不過就是開個岚煙大概率會當真的玩笑。
果不其然,岚煙一聽,立刻擡頭糾正他:“當然不能——”
但她糾錯之後的話卻卡住了,沉默盯着房間一角背過身的男人。
對方自得得有點過分,脫了白袍脫外袍,脫得連裡衣都不剩,再套上新的層疊的暗色衣服,看上去是屋内寒冷,他動作飛快,全部穿好才慢下來,也轉過了身和岚煙對上眼。
他們進屋沒點燈,也沒開窗,一人占據一頭,黎難在角落裡,岚煙在門邊,本來應該是什麼都看不見,但得益于她良好的修煉根基,多少能夜視,看到點銀發下陰影勾勒的腰窩。
然後那人現在正對着她,黑色的瞳仁在狹長眼中望來,兩根墨色衣帶在他指間交疊,襯得那手白而修長。
岚煙低下頭,伸展手背,發現自己比他還白一些,不禁想果然是在深山老林裡窩藏百年的倆人,跟死了多日似的。
而另一角的人自然沒想到她能在烏漆嘛黑裡看見自己,衣服整理妥當才走到她身旁的壁燈邊,點燃。
微弱的火光照亮岚煙鬓邊的一小團位置,黎難不經意掃來一眼,追問:“不能……之後呢。”
“嗯——靈智喪失當下發狂的,或不知不覺被侵染太深的,這些我沒法幫,但像小花那樣的,時不時能恢複常态,他們就屬于靈智還未被侵蝕完全,可以救,就是需要辨認,我初時就沒發現。”
岚煙經過提醒,專心給他解答。
然而再一反應,忽然發問:“你怎麼這麼正常。”
如果沒記錯,濁氣蔓延是兩年前,他是一年前下山,不論是在山中過活,還是後來在鎮中避禍,隻要沒出仙家攔在外面的結界,依舊都是在濁氣覆蓋的範圍内。
雖然沒在她面前正兒八經出手,但是有法術會修煉,怎麼他身上一點沒察覺到異常。
對方的問題太直白,黎難氣笑了:“我乃天生地養,會怕這區區濁氣?”
岚煙了然,不懂什麼東西是“天生地養”,卻還是表達了自己的欽佩:“那你很厲害。”
“哎,居然還有點受用。”黎難喃喃道,往床邊走時記起什麼,對她揚聲道:“明兒走之前我一定要給你把這身破衣服換掉,都在地下埋了一年了,也隻有你不嫌棄它。”
邊說邊動作,就那麼躺去了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