岚煙摸摸臉,雖然她長相沒變,但到底兩百多年了,糾正:“不是婦人,老祖。”
大蔥又愣,腦袋的地方歪着,很快又像是自己想通了,繼續說:“沒有念頭,你,我給你。”
岚煙聽得雲裡霧裡,都想開口詢問兩句,這時,感覺肩頭被放下了個東西,冰冰涼涼透着寒氣。
她怕又是什麼折騰人的手段,很快抓在手裡欲将其扔出去,可那物仿佛雪塊,剛觸碰上去,就被它飛快融化進了掌心。
冰涼透心,她打了個激靈,還是睜開眼。
見掌紋裡流淌過一串暗綠的光,她當即握緊轉身,但那處早已沒了身影,隻留下個亂糟糟的雪印。
冷冽的風刮過,岚煙額頭上餘下的汗瞬間發涼。
她抖了抖身子,餘光瞥見個背身後退而來的人。
黎難:“說了什麼?”
岚煙把手亮給他看,講了剛才的對話,還補上之前在幻境裡發生的事。
黎難若有所思,但整體還挺輕松,觀摩着漸漸滲透進掌紋消失的暗光,說:“這應該是禮物。”
“就像之前的那個故事,與其說吞邪沒有勾出婦人的惡念,不如說是婦人經過了他的考驗,從而免于一死,獲得了這樣的禮物。”
他語調帶着揶揄,對她眨了眨眼,“在有關吞邪的典籍中,他們的确會有個随身寶。”
據描述,那是由吞邪珍貴毛發中凝聚的念珠制成的。
多餘的惡念從發間流出,成為念珠,這東西,大多數仙家人碰上了會裝進鈴铛裡,專門用來抵擋各類念頭的侵襲。
“不過作用一般就是了——你這個嘛,”黎難頓了頓,“說不定比他們的強,畢竟能發光。”
岚煙垂眸,掌紋上的暗光徹底熄滅。
“那婦人也挺造孽。”她說。
平白無故被拉去經曆一番苦楚,最後扔給個綠油油的……
黎難抿唇,這麼聽來似乎在理,也不知如何評價,模棱兩可安慰她:“焉知非福嘛。”
為了擺脫吞邪帶來的沖擊,黎難還特意重新給她講了别的故事,同樣是以書生與妖開頭,結果一路狂奔到農夫與蛇。
岚煙木着臉,邊跟黎難往回走,邊聽那“農夫”聲情并茂地憤怒着,同時,和牛車上一個憨厚長相的胖老漢對上眼。
還未吭聲,那老漢便一骨碌從車軸滾下來,五體投地叫着:“天仙!多謝天仙救我一命!”
黎難深情講述被打斷,眼睛向下睨,淡淡道:“不必言謝,但我們不是天仙,你先起來。”
天仙一族存在天域中,非必要不可下界,雖說靈氣都一樣,但天仙一但離開天域,相當于去了其他種族的領地,自身修為實力會對半砍不說,有些弱小的天仙族更是直接會沉睡不醒。
就是死掉的另一種好聽說法。
所以這時候在人界說他們是天仙,不懂的人知道是在恭維,懂的人倒也沒那麼想應下這個稱呼。
那老漢一聽,麻溜爬起來,兩手抄進棉衣袖口裡,彎腰勾背盯着岚煙二人的鞋尖,“哎”了兩聲,換成“恩人”,繼續謝。
半夜三更的,他這顫巍巍的讨好聲就像是黑風裡要命的惡鬼低語,給人喊得後脖子涼飕飕。
而且兩人不喊停,他就不住口。
黎難嘴角抽了抽,看看天地,含笑道:“老伯,夜路難行,要不我們二人稍帶您一程?”
老漢佝偻的身子一頓,彎得更低,又“哎”了兩聲,小聲道:“我和同行的兄弟在和州采買了貨物要東遷……可誰知那人有心想與我割席……竟,竟是在夜裡将我打暈扔在路邊,要不是恩人,真不知還能不能活過。”
他說得快又急,說着說着染上了委屈,黑皺的臉無措,越發茫然,直到說完才反應過來多言,膽怯看來,
黎難和煦笑着,錯過他走向車,朝岚煙招呼,她快走過去,被他牽着胳膊舉上車,推到車廂裡。
扭頭話卻是對那老漢說:“耳朵清閑,聽些瑣事也無妨。老伯,我們此去邵州有要事,您看我們将您帶哪裡比較好?”
老漢仿佛一隻黑皮烏龜,連忙道:“我也去邵州,月頭島——”
他一口氣說完,忽而又覺失言,改口:“都聽恩人的,您看您帶我到何處合适些。”
“嘿,還挺巧,我們得一路了。”黎難翻上車,示意他上來。
“恩人也去?”老漢手腳并用爬上車。
他們說話間,岚煙恰好從車簾裡冒出頭,靠坐在車門邊,那老漢上來,無意間擡了眼,便又和岚煙對上視線。
他愣了下,立刻垂下頭,表示友善地揚起笑容。
“嗯,”車子再次出發,岚煙見黎難沒有理會這老漢的話,就替他回答了,加之先前也聽過他二人的對話,就主動問起,“你原來在和州住?為何你們要東遷呢?”
她會這麼問,是因為這一路上,除過他們,還有不少有能力的人舉家遷出,各個縣口聚集的全是車馬。
也就是邵州太遠了些,才慢慢人少。
“哈哈,是前兩年常山人總說山中不太平,有妖鬼出沒,搞得人心惶惶住不下去。後來和州氣候也變得不對勁,再有仙山上那群仙人趕去常山,這妖鬼之說更加确定了。誰還敢呆。”
老漢這時候說話順暢多了。
常山,就是神山周邊的山。
照他這麼說,神山出問題後,不光依山而居的人生活艱難,就連整個和州都有些亂套。
岚煙手指繞着紅繩轉,點頭表示理解了,但似乎話題停在這不動有些怪,便随口詢問其他的。
“你在這裡都買了些什麼東西?”
她本是扣着指尖紅繩,卻感覺身上落下一道視線,于是目光一轉,很快看過去。
見門邊與夜色融為一體的老漢正偏過半個身子,微低着頭,僅擡眸盯着她。